伍孚躲避了他的视线。
这时虞烟兮道:“久先生,你从未说过你与萤之相识。”
“母后……”
伍庭无力地叫了一声,他脸色苍白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刚苏醒,还是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面对母亲。
“不必叫我母后,”虞烟兮侧过脸去,“当年你最后一次离开丘黎,我逐马千里在山谷送别你之际,便同你说过,若你再不知悔改,仍徒造杀孽,从此往后你便再没我这个母后了!”
久时构听伍庭说起过,那年伍庭约莫二十岁不到,最后一次从丘黎离开奔赴战场,他胸口贴身放着虞夫人给他写的书信,后来虞夫人一个人策马追到了山谷,将缝好忘拿的衣服送到伍庭手里。
久时构记得伍庭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在一次他们两个都睡不着于是一起看日出的清晨。
当时太阳从海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伍庭的视线望着海平面,眼眶里闪着光,就仿佛下一刻虞夫人就会踏着光前来见他,那时候久时构从伍庭眼里看到的,是一个离家很久的游子对故乡母亲的憧憬。
为什么他们说的版本不一样?
伍庭站起身,看得出来他很费力,撑着墙壁的手掌青筋毕现,整个身体都在细微地颤抖。不知是不是下意识,他拉过久时构的手臂,将他挡在自己身后,“母后,您为何要骗我?您可知,得知您死讯那日,我以为……从此我没了母亲……”
虞烟兮望着墙角花瓶里的一朵残花,眼神空洞洞的,她好像看遍了整间屋子,唯独不敢看她的儿子一眼,她说的话丝毫没有温度:“若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今日你我相逢便不会是此番光景。”
一间屋子里站着虞烟兮、伍孚,以及久时构和伍庭,没有多余的服侍的人。
虞烟兮离他们很远。
伍庭也没有靠近她的意思,这个人虽然是他的母亲,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如此的陌生,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母子这么多年没见,她就不想再看自己一眼么?
久时构捞过伍庭的腰,让他整个人能够靠着自己才不至于因为麻药作用而倒下去,他知道伍庭站得辛苦,他也知道伍庭这样的人就算走到穷途末路,也是要站着死去,他紧紧扶着伍庭。
虞烟兮道:“久先生,我本以为你是个有风骨的人物,却原来也是是非不分。”
久时构转头看伍庭,对虞烟兮道:“我本来也以为夫人是个通达贤淑的人,没想到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刚回家的孩子。”
“阿久……”伍庭似乎想打断什么。
久时构按住他的手,继续对虞烟兮道:“我听陛下说过,你是个很好的母亲,所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虞烟兮道:“久先生,我不知你与萤之是何关系,但我请你来是为教导孚儿,其他的与你无干,你莫插手。”
久时构不可能不插手,“我知道您想做什么,今年是安定十八年,您要发动桃乱,拔除丘黎所有的桃花,然后再将伍庭永远囚禁在云雾茶园,直到他死,对不对?”
虞烟兮眼神明显地变了。
久时构没注意到被自己扶着的伍庭眼神也变了,他似乎无法置信,瞳孔中映出从未见过的恐惧,那是一种恐惧,就像小孩子突然被打了一巴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样,“母后,为何?”
第72章 旧事重提
伍庭纵马疾驰,山谷幽静,马蹄声回响不绝。
身后随他一同上京的护卫挥动马鞭,策马追赶:“小殿下,等等我们呀!”
这一年,伍庭十六岁。
京中传来父王薨逝的消息。
临行时,母后嘱咐他:“见了你父王,切记莫哭,他如今死得其所,不算丧事。”
此番是伍庭记忆中第一次离开丘黎,他对丘黎外面的世界没有印象,除了叔叔从京城方向送来的瓜果点心和少年人最喜欢的刀枪剑弩,每年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收到京城来的一封信。
信从来只有很简短的几句话,是父皇写给他的,薄薄的纸,寥寥几笔,没有什么感情,就好像给儿子来一封信只是过年时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父皇的爱总来得十分吝啬。
以至于今日他上京赶赴父王的葬礼,心底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
赶路中途,几人在一棵巨大的棠梨树下歇息,屈曲盘旋的桠枝上开满了白花,透出几缕迷蒙的阳光,花瓣冉落,恰好有一片落在伍庭肩上,他盯着看了半晌。
突然这时候——
马蹄声从山壁后传出来。
是大队的人马。
很快,这些人到了跟前,他们穿着京城样式的衣裳,一见到伍庭,便下马拜见:“属下奉成帝之命,前来接小殿下回朝!”
成帝是伍庭的叔叔,也是伍朝下一位皇帝。
伍庭眼神黯然,父皇并不是没有儿子,可他却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的儿子。
“起来吧。”伍庭道。
这时,流矢划透山谷,跪在伍庭面前的人来没来得及站起来,便被捅穿了心脏。
下一刻,所有人将伍庭护在身后。
可是山谷的空气却突然躁动起来,刺眼的阳光穿透热气,视野之内竟然隐隐泛起热浪,灼热的杀气顷刻间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是伍庭伍庭第一次感受到杀气。
“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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