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没有大碍了。”楚昱说着就转开脸，目光却正巧扫过那只正在努力隐藏自己的半大凤凰，于是登时便微皱起眉，挣开了重苍的怀抱。
    重苍也不恼，他顺着楚昱的视线看过去，道：“怎么只剩这一只，那个重岚呢？”
    “出言不逊，已经被我杀了。”楚昱淡淡答道。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那半大凤凰听了，本就颤抖的脚爪现今更是站不稳了，趴在地上耷拉着翅膀，俨然是吓瘫了。
    重苍见状多看了它两眼，心道这小鸟长得干干巴巴，瑟缩起来就像一团被揉皱的软红纸，远没有楚昱原形那般圆润的招人喜欢。
    “既如此，这只便也一齐杀了吧，斩草必除根，生了异心的人留着也无用，即便饶过他将来也是祸害。”
    这话一砸下来，半大凤凰登时便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整个鸟都清醒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当即就伏在地上，磕头大喊道：“不……不要杀我！我从来就没有对主上生出过异心，当年跟着重岚跑出来也都是因为年少不懂事，跟家人生了误会才赌气出走的！而且、而且我因为修为低下，这些年来也一直没为重岚做过什么事，没有害过别的妖怪……所以求求主上……求求主上的夫君，饶过我这一回吧！”
    听到‘主上的夫君’这个称谓，重苍神情变得十分微妙，而楚昱则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呵斥道：“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看出他是我的……”
    后面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也无需再说了，因为那只半大凤凰已经在楚昱的疾言厉色下，绝望地用翅膀抱住脑袋，做出等死的模样来了。
    他有这么可怕吗？楚昱一时无语。
    而重苍却是在这时插了一句道：“看它年纪还尚小，会受重岚的煽动也是难免，况且它若真的不曾为虎作伥过，那倒也确实罪不至死。”
    楚昱闻言斜眼看他，道：“正的反的都叫你说了，干脆便由你来替我做主可好？”
    “………”
    说完楚昱也不理会他了，走上前手掌覆在那半大凤凰的天灵盖上，引一丝神识注入其中，瞬间就读取了这个半大凤凰的所有记忆。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楚昱睁开眼，在半大凤凰的战栗中收回手，心道：小东西倒是没有说谎，既如此，那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你叫什么名字？”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半大凤凰耳中骤然撞入这句话，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愣地道：“重、重宣。”
    “重宣。”楚昱点点头，接着道：“念你年少无知，我可以既往不咎，现在就立刻滚回红雪涧找重炎领罚！”
    “是……是！”重宣这才恍然惊醒，顿时身上每根羽毛都散发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不停道：“多谢主上不杀之恩！多谢——”
    他目光转向重苍，却是不知该叫什么，生怕再惹怒了楚昱，也被安一个‘出言不逊’的名头给处决了，于是一下子便卡壳了，最后还是楚昱瞥了眼重苍，不咸不淡地道：“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妖主大人，你可要记仔细了，说不准日后我们还要仰他的鼻息过活。”
    重苍面露丝丝无奈：“楚昱……”
    还未说尽的话被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闻声望去，只见来人面上带着几分焦灼和仓皇，即便到了此刻，他下意识流露出的细微神情也都十分肖似楚昱——正是之前逃过一劫的玉儿。
    这个少年恐慌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将视线落在地上那块被白炎烧成焦黑色的土地上，顿时神色间便浮现出了一种放空的了然。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像与整个世界都分离了。
    楚昱走到他身前，道：“如你所见，雾隐身死，整个金沙洲也化作了废土，你自由了，从今往后不必再受奴役，想去哪里都可以，若是暂时没有落脚之处，便可以跟这凤凰一齐到红雪涧，往后再另作打算。”
    玉儿呆呆地，半晌才好像听见他的话，仰起头，眸光透着朦胧，恍惚问道：“你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呢？他死了，你难道就不伤心吗？”
    短短不到半时辰内，竟被连续问了两次这话，楚昱一愣，随即便道：“没什么好伤心的，因为在我心里，这个人早就死了，只是拖到现在才出丧而已。”
    “……是吗？”玉儿低着头喃喃道，手却是缓缓探上腰间，握住匕首一把拔出，径直刺向楚昱。
    虽知未经修炼的凡人根本伤不了楚昱，但重苍还是即刻掠至两人跟前，可玉儿手中的力道软绵无力，根本就没带着杀意，楚昱察觉得分明，他刚想出言制止，可重苍已经出招如电，掌风一起，玉儿的身躯便如无根的柳絮，高高抛飞了出去。
    少年纤细的躯体落地，无声无息，沉寂地便好像陷入了一场再也不会醒来的梦境。
    楚昱叹了口气。
    第104章 天枢城
    “就将他埋在此处吧，做的妥善些，别叫山里的野兽伤了他的尸身。”
    将玉儿的后事交代给重宣，楚昱便和重苍一齐御风离开了金沙洲，两人的身影转眼便冲入云霄，但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站在寒风瑟瑟的高空上，楚昱却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下方连绵起伏的山脉——从他和重苍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仅仅才过了几日的功夫，可发生的一切却太多，以致此刻竟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