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就难过地弓下身子,按住胸口,强行把喉咙里涌出的又一大口血咽回去。
“我没有错,”面对着周睽复杂审视的目光,他近乎执拗地说,“我就是想和你一样活下去而已……”
澹宁伸手想攥住玉佩,可是只是徒劳地在口袋边上虚握了几下,他把它藏得太深了。
澹宁缓了缓,忍着疼痛重新站直身子。也许周睽说的是对的,他伤得太重了,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走下去。
就在此时,周睽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你父亲应该是个好看的魔物,”他说,“魔物大多奇形怪状,万里挑一的概率,你很幸运。”
这句话太突兀,澹宁眨眨眼睛,拿不准他的意思。
而且他也的确不知道自己属于魔族部分的模样。
“你身上还留着丁弘点金箭的标记,”周睽说,“虽然日后修为高了总能取出来,但一直带着还是不太好。”
再迟钝,澹宁也听懂了周睽的话。他疲惫地勾了勾嘴角,终于露出了事情发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周睽也跟着笑起来,手上动作不停,又催动阵法。
他的容貌称不上出色,硬要形容只能说是好看。可每当他笑起来,总有种独一无二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折服于他。
哪怕是到了现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他看起来依旧毫不慌张、胸有成竹。
澹宁只是看着他,便觉得意识有些涣散,他想集中些精力,却控制不住身子,眼前发黑地便要向旁边栽倒。
周睽眼疾手快,几步上前扶住他。
澹宁模模糊糊,根本用不上力,半个身子都靠在周睽怀里。
“我……”他有种不真实的茫然感,却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耳边周睽的话,都像隔了一层膜般传来。
“如果你以后魔化……”
澹宁的脑子已经不太能思考,但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太多次,几乎下意识地接上了回答。
“……那我就去死。”
周睽神色复杂地看他一会,终于无奈又温和地笑了笑:“希望我不是放虎归山。”
他说的话并没有错,仅凭自己,澹宁无论如何都活不下来。
他的伤太重了,之前纯属靠着一时意气和坚韧在强撑,实际早已到了间不容发的境地。
人魔双血的体质较平常人要更好,可是这样的伤,不彻底魔化,是不可能有救的。不仅如此,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也会本能地开始魔化。
可他真就撑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魔化。
澹宁知道的东西太少,周睽却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了在魔渊里活下去、乃至于看到出头之日,曾经有多么不择手段。
澹宁的性格也不太适合魔渊,但是周睽突然想试一试。
他出手覆上了澹宁的丹田。
“他们在干什么?”袁非鱼眯起眼睛,远处周睽二人明显说了什么,但以他们的距离并听不见。
“不知道,”陈忠凝重地摇头,“那个人魔双血被丁师弟伤得很重,但若要说周睽在为他治伤,也不太像。”
澹宁只能感受到刺骨的疼痛,不似之前受伤,鲜明的痛楚仿佛直接刮在他的经脉与神魂之上。他张张口,却已经痛到了叫不出声,仅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反倒是方才迷离的意识,在剧痛之中逐渐清明起来——清明到了有些不像话。
伴随剧痛而来的是磅礴的灵力,汹涌而至,由丹田出发,充斥他的四肢百骸,又因为肉体承受不住而溃散溢出。
他原本只有筑基初期的境界,不过短短时刻,竟凭空跳过了需要数十年的苦修,毫无瓶颈地结出了金丹。
——周睽在给他强灌修为!
灌顶之术从来不是不传之秘,也不属于禁术范围,却极少被使用。
只因为一切倒行逆施的功法必有其代价。灌顶之术的效率极低,灌给别人多少修为,施术者至少自己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与此同时,承受者修为增长得太快,与日积月累、一步一步取得的进益相比,多多少少显得外强中干。
更要命的是,对承受者来说,灌顶之术是一条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修炼之路。一旦承受了来自他人的修为,便不再能靠自己的力量修炼,日后一切进阶也都必须靠灌顶之术来进行。
一个大乘期最多只能灌出一个化神期,但大乘期本身便是凤毛麟角……修真界里,比起灌顶之术,反而是魔修主动吸人修为的情况更多。
灌顶之术,基本与自断后路画上了等号,不是穷途末路之时,没有人会采取这样的方法。
不过片刻,属于大乘期的浩瀚能量更进一步,将澹宁硬生生地推到了元婴期。
肉体的伤势飞速愈合,突如其来的境界突破却让澹宁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只能斜倚在周睽怀里,急促地喘息。
修为还在不断暴涨,他却被周睽的行为惊出一身冷汗:“你……”
“我活不过今天,这一身修为以后也用不上,”周睽说,“倒不如帮你省点事。”
澹宁动容:“你相信我能够不魔化了吗?”
“不信,但我想赌一把。”周睽垂眼看他,语速很快,声音也压得很低,“魔渊中五行混乱,大乘期的修为进去也至多施展出元婴实力,但魔渊里的魔物不会关心你是谁,只要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只要你能让他们害怕,你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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