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这件事过程会如此顺利,我在十一岁这年摇身一变成了顾家唯一一位少爷。
顾承贤成了我的父亲,十一成了我的阿爹。
二十岁这年,我娶了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姑娘林婉,也就在这年末,父亲突如其来的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没好起来过,起先他还能有精力和阿爹玩一会,后来人就不太有精神,有时总昏昏沉沉的睡着。
他临走的前几天大概有一点预料到,抓着阿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窗外杨柳出新芽,一切都是还春的时候,他却在生机勃勃中日渐消散活力。
阿爹还不清楚他怎么回事,只以为他是累了,便趴在他旁边陪他。他握着阿爹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像以往每个黑夜中他俩相互私语般的讲道,“十一,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他擦擦阿爹的眼角,微微笑了一下,“你不要怕,我会换成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
阿爹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他,“怎么陪?”
他说,“我会是你头顶的云,耳畔的风,是不会让你恼火的微雨,是温暖你的太阳。”阿爹听了很高兴,凑过去在他嘴角留下一个吻,“好啊,有你陪着,我就不怕。”
我轻声退出门去,将房门关上。
父亲去世的那天艳阳高照,他于睡梦中逝去,没有遭罪,老人家们说是喜丧。阿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走了,只以为是他说的那样去了某个地方,因此人也不见伤心,还是一如既往的蹲在后花园里玩。
父亲下葬后的第三天里,府里的下人突然跑来禀告,说老爷跑了。我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完全不敢想阿爹跑出去会怎样。我带着着满城的转,忽然想到一个他最可能在的地方。
我带人找到顾家在城北买的一个小竹屋,那是我还没来的时候,他俩居住的地方。我进了顾府之后,被带着来了两次,记得位置,因此找过来的时候也快。
竹屋已经被放置了很久,周围枯草丛生,荒凉的很。我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阿爹正蹲在屋里里翻找着什么,听到声音朝我看过来,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惊慌的心安稳下来一点,上前有些后怕的问他,“我倒想问你,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
阿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把翻出来的一对小泥人拿起来给我看,“我在找这个。”
这是父亲送给他四十岁时的生辰礼物,六十岁的他不知怎么忽然记了起来。我有点害怕,知道他是记不住半年以上事情的。
“你怎么想起这个了?”
他笑了笑,“做梦梦到的。”
出来一上午,他瞧着也有疲色,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就想往回走。我搀着他走在路上,后怕道,“你以后不要自己一声不吭的出来,要告诉我一声,我陪着你一起。”
他笑了笑,满不在乎道,“哎呀,没事,有阿贤陪着我呢。”
这世上哪里还有父亲?我只以为他在骗我放心,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看出来我的不信,拉着我停下来,把我手举起来摊开,笑道,“你瞧,他在啊。”
微风从五指间穿过,拂开他耳边的碎发。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让我一下子就想起十二岁那年的事情。
十二岁时我已上了学堂,和洛城里其他子弟一起读书,他们天天嘲笑我是两个男人的孩子,叫我兔爷,又喊我分桃。我被气的狠了,揪着人一顿暴打。
这一打把人打的够呛,被父亲和阿爹亲自领回了家。当时人在火气头上,阿爹问我为什么和别人打架,我口不择言道,“都是你的问题,他们都笑话我有两个爹。”
父亲从没对我发过火,那是唯一一次生气,把我丢出了顾家。我无处可去,心里又倔强又后悔,溜达着想起来去过的那个竹屋,便溜达着去了。夜里竹屋一个人也没有,我也没找到点火的折子,便抱着自己躺在床上哭,哭着哭着就累了,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听到门口处有声音响动,我一下子惊醒,以为是有坏人跑了进来,吓的往墙角躲。吓得浑身发抖,心里特别后悔自己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却不想,推门进来的是阿爹。他带着一盏灯笼,推开门时没看到我,便唤了我一声。我哭着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阿爹摸着我的脑袋哄我,“不哭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我打着哭嗝看他,一边哭一边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你自己出来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万一他在找我的路上丢失了怎么办!他还看着我笑,一点也不以为意,我着急的想要告诉他不能自己乱跑,却听他笑道,“没关系,阿贤跟着我呢。”
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到人。我才不信,以为他骗我,却见他神神秘秘的朝我眨眼,有点得意道,“你看啊。”
他这么站着,突然啊了一声弯下腰,也把我吓一跳。但比我更快的,是父亲的身影。他从黑暗处跑过来,担心的问他,“怎么了?”
阿爹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岔气了。”父亲的脸色有点僵硬,半天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让你撒谎。”
阿爹讨好的笑了笑,抓着我的手摇了摇,“走吧。”我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害怕父亲那边不同意,毕竟我下午说的那些话确实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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