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到晓君阑问他为何要投他死票,为何不愿意看他一眼,为何不愿意原谅他。
梦里的尽头,是晓君阑从层层烈火莲狱中爬出来,晓君阑被烧得已经不成人形,那双眼却依旧深沉幽邃,带着无尽地狱深处的寒,又有诸多浓烈到极致的情感。
“小挽……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我不会死……小挽……你还在,我不会对你放手。”
叶挽卿在睡梦中被握住了脚踝,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晓君阑身上都是血,他双腿断了,支撑着上半身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将他拉进去。
他猝然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自己殿中的藻井天花,慢慢地放下心,他碰碰自己的额头,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软塌上盖着被子,他视线一扫,视线略微停顿。
他脚踝处赫然多了两道青色的手印,梦里场景浮现出来,脚踝仿佛蔓上丝丝缕缕的寒意。
叶挽卿碰碰自己的脚踝,触手一片冰凉,殿中静悄悄的,房间里香炉还在燃着,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指尖略微动动,自己慢慢地收回手,换了身衣服前往了京州城的金钺寺。
金钺寺举世闻名,这里出过许多能够看破天机的圣僧。叶挽卿踏进金钺寺,钟声浩荡传遍寺庙角落,他拜访本寺的圣僧,圣僧赠了他一道金咒。
“施主受执念缠身,难以看透红尘,彼身非此身,彼怨非此怨,若不趁早放下,兴许会引起浩劫。”
圣僧眼底慈悲悲悯,道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即离去。远处神佛的面容仿佛被遮掩,若有若无的看不清楚。
他手上还拿着金咒,站在原地好一会没有动,看着佛祖的面容,慢慢地垂下眼。
他带着金咒以后,之后就没有再梦到过晓君阑。
在京州的事已经全部结束,叶挽卿打算回风莱。临走那一日,晓君阑的侍卫找上了他,他觉得侍卫有些眼熟,认出来对方的眉眼有些像寒枝。
“世子不必疑惑,我便是寒枝,当初跟在主子身边,是按照主子的吩咐。”
“主子这里还有一些世子的东西,如今主子不在,想来东西应该还给世子。”
叶挽卿猜到了些许,应当是他的遗体,和他那时取的凤凰血。他略作考虑,便跟着侍卫走了一趟。
“有一件事,生前主子一直让我瞒着,如今主子已经不在了,我私心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世子……”
“当初在无秽山,剑祖神像前,那时候……并非为世子改变根骨,而是主子剃了自己的剑骨给了世子。”
寒枝在前面走着,背脊挺直,眼里无悲无喜,所有情绪悉数收敛,平淡的叙述那些已经腐烂在深处陈旧的往事。
“还有一事……五年前京州雪夜,那一日我在,主子最后没有对你动手,他舍不得。你身上受凤凰火灼烧,加上在雪地里躺了一夜,原本便是强弩之末。”
寒枝觉得叶挽卿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这两个人,当初一个为了凤凰血居然能够忍受一整夜的凤凰火灼烧,撑着想要把取来的最珍重的东西送给心上人。
另一个坚持了数十年的道义,在最后一刻崩溃,伪装的面具轰然坍塌,选择了放手,却没能挽回对方的性命。
“主子为你找遍了九州的医师,你那时已经救不回来。他一直认为你的死是他的错,若不是他轻视你,若不是他选错了路……你不会死,他最后一刻的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寒枝到此言尽,带着叶挽卿到了一处地下宫殿。这里许久没有进人,带着陈旧的气息,里面放置着他自己的遗体。
他有些怔然,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此时脑海里还在分析寒枝骗他的可能性,他到冰棺前,掀开自己的衣服,腹部完好无损,伸手一摸,仿佛能够感受到里面已经枯萎的灵根。
叶挽卿伫立在自己的遗体前,他垂眸看了好一会,脑海里像是有一声嗡鸣,让他短时间里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老天像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叶挽卿有些想笑,他却笑不出来,看着他遗体脖颈处戴着的凤凰血,这里不止放的有这些东西。
还有当初他在剑南山庄藏的那些小玩意,有他练过的字帖,有他之前记得账,还有他为晓君阑缝的几件破衣服。
都是他的东西。
晓君阑准备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呢?是想看他后悔吗?后悔那么对他?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还是想要彰显对他的深情,当年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若是五年前的他,可能会后悔,现在的他却不会,只是觉得可笑。
为自己,为晓君阑,心中悲恸的情绪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真相赤裸裸地朝他甩了一巴掌。
他之前所做的没有任何意义。老天爷让他和晓君阑扎的对方遍体鳞伤,最后再告诉他,你们不过是误会一场。
他因为晓君阑杀了他而含恨于心,晓君阑因为他的死心怀愧疚,他们两人彼此误会,两相未曾真正的向对方坦诚。
但是就算晓君阑坦诚了……他会信吗?
重生以来,他未曾信过晓君阑的一句话,只有猜忌和防备,他用最伤人的言语中伤晓君阑,扎的晓君阑魂飞魄散。
晓君阑却不断地以欺骗为底过来弥补他,谎言戳破仍是谎言,让他再也不敢相信晓君阑所做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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