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川的背影消失在江舟呆滞的目光中。
江舟恍然回神,满面悲愤地怒视向游谨,在后者平和的笑意中哀声:“游谨!都怪你!!”
游谨坦然又自若地摊开了手,临走时还不忘欠揍地说了句:“保重。”
“……”
江舟不太想回忆因公子生气而被指派各种任务忙到断腿的日子。
——
自入冬来,明挽昭便鲜少能睡得安稳,睁眼时只见满目的混沌,隐能瞧见摇曳着的昏暗灯影。
是天还未亮。
殿中炭盆熄了多时,寒意凛冽呼啸着刺透门窗,柔软锦被已凉的彻骨。
明挽昭动了动,贴身的里衣冰凉如水,浑身像是浸在冰水中,殿内殿外都是死寂无声,唯有狂风嘶吼着,似要将微弱的烛光扯碎。
一朝天子,仿佛被遗忘在富丽堂皇的皇城中。
长夜没有光,又好像无尽。
自安乾帝驾崩后,大梁最后的光便熄了。明挽昭挣扎着起身,掩唇细弱地咳了几声,空茫的眼眸瞧不清什么,他却早已习惯,轻车熟路地下了榻,寻着那一点微弱的光寻到了屏风外正燃着的油灯。
年轻天子散着发,站在桌前良久,缓缓抬起了手。
许是贪恋那缠绕在指尖的丝缕暖意,又像是坠入黑夜中遽然见了光的飞蛾,白玉似的指尖不断伸向油灯,火光将那毫无血色的纤长指节晃出了玉润光泽。
“啪。”
油灯仿佛是不经意地被推倒,灯油洒了满地,落在冰冷的毡毯上,顷刻间燃起灼灼耀目的火光,那光将瘦弱天子的影子映在门窗的明纸上,似要在这漫漫永夜中撕开一道天明的裂口。
孱弱纤细的影立在火光中,滚烫烟浪间,如一座亘古难撼的山般稳稳屹立。
第三章 拦路狗
秋月宫的火直烧到了天亮,两个多时辰足够将偌大宫殿烧得只剩焦架,麒华殿中暖热,一扇木雕麒麟踏风屏风隔在中间,内侧是正不省人事的天子与手忙脚乱的太医,外侧则是连夜入宫的几位朝中重臣。
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跪在地上的内侍宫女占了半个屋子,为首的大太监垂着头,鬓边已被冷汗浸湿。
屏风外陷入死寂。
直至几位太医鱼贯而出,伏地回禀:“几位大人,陛下身上的灼伤皆在双腿,日日换药应无大碍,只是炙烟入肺腑……”
太医微顿了须臾,像是在斟词酌句,与几个同僚交换了个眼神后,才硬着头皮继续说:“进了冬陛下身子便不好,何时能醒来还不好说,便是醒了……恐留沉疴。”
殿内倏尔陷入针落可闻的寂静。
内阁三位重臣都静默不语,御史中丞苏晋淮细针似的目光落在安喜身上,说:“昨日在秋月宫当值的都有谁?”
安喜垂着头,乖顺地应道:“回大人的话,那几个没长心肝的都死在火场中了。”
“死了?”
大理寺卿刑烨恰好姓刑,是三位内阁重臣中最年轻的,语调平静咬 小说 资源群特价 38月 费每 月四元 更新连城,晋江,书耽l yx77 51 53 909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嗤嘲,“火从陛下寝宫开始烧,足足烧了近半个时辰才有人发觉,当值宫人与夜值侍卫都是死的?”
“刑大人教训的是。”安喜一个头磕在地上,哽咽道:“这些个东西,当差不醒着神,险些伤及陛下万金之躯,自然是任凭大人处置,奴婢们都是些卑贱之人,说句命如草芥也不为过,便是尽数下了诏狱,奴婢也绝无怨言!”
“命如草芥?”刑烨抬眼,中气十足地厉斥:“你自知卑贱,何敢在此嚼舌?!”
安喜一个哆嗦,不着痕迹地抬眼,见陆佐贤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当下咬紧牙,伏在地上没说话。
刑烨任职法司大理寺,素有铁面酷吏之称,虽然出身世家却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可他偏偏成了平衡陆佐贤与苏晋淮的那根秤杆,眼下由他出面,便是尚有余地。
果不其然,陆佐贤挥了挥手示意太医退下去,随即说道:“当值的死了便死了,此番火烧秋月宫,内侍局同宫中禁军难辞其咎,皆以渎职罪处之,罚俸一年,昨夜当值的侍卫除罚俸外,各去刑部领一百板子。”
他说完,瞧向苏晋淮,“季原以为如何?”
刑烨一并瞧了过去。
满地跪的无不心惊胆战。
谁都知晓,今日这事能否揭过,全看这位御史中丞。
苏晋淮掩唇轻咳了两声,说:“陛下遇险,兹事体大,惩处还是其次,陛下的安全应是首要。在宫中天子险葬身火场,巡查侍卫与近身伺候是否渎职暂且不提,若当真怀有异心,只怕秋月宫这场火熄得不够彻底。”
刑烨的想法与之不谋而合,颔首道:“昨夜宫中轮值的是兴武军左府,罚俸轻了些,不如暂且停职,由御史府纠察,至于宫中防卫——听闻陵西荣肃公家的公子已入京,不如先领了牌子,便由御林军左府接替。”
两人说完,一并瞧向陆佐贤。
能入军府大多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何况不少都是如杨健般攀着陆氏上来的,但陆佐贤并未有何不满,只说道:“此事还应与齐总督商榷。”
他说完,又瞥向跪了满地的宦官,“今日吃了教训,日后当值小心些,照看好陛下,若再有差错,便都滚去刑部大狱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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