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安喜似惶恐般躬身,“这话可不敢乱说,奴婢对陛下忠心一片……”
他话音未落,蓦地瞧见由远而近的紫袍,继而又见齐雁行身后跟着的陆云川,眸光倏尔一暗。
自安乾帝去后,新帝便在内侍的挟制下鲜少露面,防的是谁?
防的便是齐雁行这软硬不吃的疯狗!
防的是昱北与陵西声势显赫的军马!
明容昼一力提拔齐雁行拉拢昱北,又有苏晋淮等文臣扶持,便已令陆佐贤等人动了杀心。若非明挽昭生来体弱又是早夭之象,当年他出生那日,便该是明容昼的死期!
“问长公主殿下安。”齐雁行权当做没瞧见安喜。
待陆云川见礼后,明夜阑说:“二位大人不必多礼。”她瞥了眼俯首低眉的安喜,“二位大人也是来求见陛下?恐怕得先驱了看门狗。”
齐雁行眉心微蹙,便听得陆云川轻飘飘地说了句:
“赶狗不太会,杀狗——倒是简单。”
第四章 白玉相
四下静寂。
安喜掌管大内多年,即便是朝臣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还从未有人敢当他的面扬言杀之。
陆云川眉眼阴鸷,阖眸中戾色如同翻涌雷云,唇角却噙着笑,唤道:“安公公。”他略微顿住,随即轻轻缓缓地吐字:“久违了。”
一句久违,惊得安喜背生冷汗。
这话听上去跟“安公公,受死吧”没什么区别。
陆云川也是实实在在动了杀意,在那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下,安喜只觉从骨子里往外渗出了冷意,像是被凶狠残酷的狼盯上了咽喉,让他恍然间生出随时会被捕猎般咬碎喉咙的错觉。
风声也静,安喜虽不信这人敢当众杀了他,可却还是被凶煞之气震住了片刻,脑后发麻。
他屏息了片刻,随即忽而跪了下去,受了冤屈般道:“几位贵人莫恼,若平日里几位贵人求见,奴婢自然不敢拦,可这才刚出了事,内阁已传了令来,恐有人对陛下心怀不轨,陛下伤愈前若无内阁盖印文书,任谁求见,也不成!”
他眼里含了泪,又说:“陛下自幼便是奴婢伺候,眼下这样紧要的关头,奴婢怎敢拿陛下的安危儿戏?”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当年安乾帝还在世时,这位公公便已是真贵人,这些年来哪里还伺候过谁?
“所以——”陆云川扫了眼噤若寒蝉的内侍,在安喜落膝时,他们就已跪了满地,他嗤嘲掀唇:“就凭你们这几条烂鱼保护陛下?安公公,禁军才是陛下亲卫。”
安喜哑然,无言反驳。
大梁各地皆设折冲府,邑京禁军则分十军府,只遵圣令行事,乃是天子心腹亲兵。
若说内侍局的宦官掌管大内,那行走宫闱朝堂的禁军则是在外的利刃。
然而已许久无人将禁军当做天子亲卫,如今禁军中世家子弟横行,俨然成了世家称霸朝堂掣肘邑京的一把刀。自圣元帝后,雍德帝明殊辰继位三年而亡,胞弟安王明容昼登基,改国号为安乾,直至如今的建元帝明挽昭,大梁历经三位帝王,谁都未能在世家联手囚困的邑京中寻到出路。
静默中,陆云川用余光瞧了眼齐雁行。
禁军总督心领神会,自腰间抽出了佩刀,寒刃在手,他提刀开路,淡淡道:“未见陛下,难断生死,本官今日求见陛下,端看谁敢拦我!”
安喜脸色一变:“齐总督!休在宫中肆意妄为!”
电光火石间,陆云川的刀也出了鞘,刀尖正抵在安喜额心,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重刀,薄刃厚脊,挥动时带起的风都染了血腥气。
安喜梗着脖子僵滞,冷汗自鬓角淌了下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陆云川讥诮,褐眸蕴着杀意沉冷,“文书自然是有的,待我拜见陛下后,自会去内阁讨一封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安公公,管好你的舌头——”
“才能保住你的脑袋。”刀尖下移,在安喜脖颈虚虚轻划过,随即又停住,陆云川说:“长公主殿下,请先。”
风卷残雪,满地的静。
临到进门时,陆云川提着刀忽而转身,眼神如狼,狠戾冷酷,用刀点了点跪地的内侍们,说:“算上安公公,统共十四个,且好好跪着,若我出来瞧见少了谁……”
宽刀入鞘,带起凛冽杀意,陆云川的未尽之言便融在这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里。
进门扑面便是苦涩药香,陆云川绕过屏风去瞧,入目便是清冷冷的白玉色,明夜阑端药侍奉在侧,齐雁行伫立榻前,下面还跪着个年纪不大的药童。
榻上靠坐的是个羸弱纤瘦的少年,明黄锦缎掩着清瘦锁骨,往上延伸出细白的颈,如凝脂白玉雕琢而成,黑发如瀑,几缕散落在白皙肩颈。凤眸无神,眼眶却红了一圈,显得可怜巴巴,又十分乖巧。
陆云川怔了片刻,回想起先前那些随口戏言,还当是什么坊间无根无据的闲话,却不想这人竟真生的……生的……
陆左都尉想了想,只有八个字。
色艳如妖,勾魂摄魄。
“陛下几时醒的?”齐雁行问。
药童弱声答:“醒了有一会儿,嚷着腿痛,消息已传给内阁大人了。”
像是因听见了齐雁行的声音,明挽昭稍稍抬了头,眸子空泛地寻了半晌,最终瞧着站在榻前的齐雁行,软软地唤:“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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