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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雨无疑是发生在过去的事

    林汀是个好老师,清俊、温和、给分慷慨,漫长的两个小时常常被他变得很短很短,手下唯一一门通选课《西方音乐史》,成为不少学生凌晨四点爬起来登上频繁崩溃的选课系统的理由。
    所以讲台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那个漂亮女生和林汀这么不对付。她迟到了半个小时,堂堂正正地敲门,柔若无骨的小手落在门板上,掷下的声音却是那样冒犯。
    林汀正在讲成绩构成,一双眼将台下一百多张脸扫了个遍后,摘了眼镜放在名册上。他觉得累,忍不住揉眉骨,好像有点忘了方才讲到哪里,而这时,无礼的敲门声让本就滞涩的思绪一下子断了。
    他转头,看到一个略微模糊的人影,雪白肌肤红裙子,从窗户落跑的夏末日光将她映得明晃晃。
    “请进。”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前,她就自顾自进来了,高跟鞋声音清脆,一下下踩在不知道谁的尴尬上。林汀拿了眼镜戴上,抬头就看见一朵攀附在手腕的热烈扶桑。是那个迟到的女孩,她大大方方在第一排坐下,背包甩在桌上的声音有些重,原木色课桌被那娇贵皮质衬出些许惨淡。
    教室里浮出星点言语声,但好像并不能使那女孩在意,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
    林汀显然是生气了,往日时时带笑意的脸冷下来,苍白的皮肤清黑的眼,凝结着细霜像一朵花接近枯萎。
    看林老师发火也是很有意思的。几个女生在后排咬耳朵,又心疼又尴尬又兴奋又期待,情绪之复杂勇攀人类文明顶峰。
    可林汀只是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窗边拉开了半盏窗帘。深蓝色丝绒面料兜住所有刺眼日光,向前排投下一片阴凉。
    “这样是不是清楚些?”他转身走回讲台,将PPT翻过一页,再抬头时神色已然如常,好像之前发生的都默不作声流入了时间岔路里。
    大学的课堂,课讲得再好,也总有人掉进巴掌大的屏幕里游不出来。消息闪来闪去,很快就有人将和自己丁点儿不相干的事理得明明白白。
    红裙子的女孩叫倪嫣,数学系,成绩刚好能够到拿奖学金的位置。大叁结束休了一年学,偏偏林汀在那个学期把她挂了。
    这就是林汀不对了。一个能拿奖学金的学生,一门论文结课均分九十往上的通选课,怎么组合也很难得出挂科的结果吧?而且还是在别人已经准备休学的时候添堵。怪不得那姑娘火气这么大,后排几个学生在短暂的课间边讨论边代入自己,血压已经开始升高了,看林汀的眼神也变得很复杂:如果这学期注定有人要挂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可第二节课讲了五分钟后,几个人就把这件事放在一旁了。挂高段学生通选课的老师很可恶,又好看又温柔的林老师除外。
    单周的课排在上午最后两节,林汀卡着点讲完,利落地结束了第一节课,可收拾提包却耽误了他好久好久,久到教室里所有人都走了,只剩第一排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孩。
    他走下讲台,轻轻拍了拍倪嫣的肩,没一会儿,那张漂亮的脸就抬了起来,额头被胳膊硌得透红,看着有些可怜。
    “下课了。”他说。
    倪嫣盯着他看了会儿,冷不丁问:“为什么挂我?”
    离得近了,林汀将她手腕那朵刺青看得更清楚,花瓣细腻鲜红,有着好欺负的柔弱感。他把眼镜摘了,手指划过纤弱的金丝镜框,慢条斯理地折好镜腿,这才缓缓开口:“期中期末两篇论文查重都没过。”
    “多少?”
    “期中17%,期末11%,”他顿了顿,声音轻缓,“本科标准10%。”
    倪嫣禁不住抓紧了背包,勉强遏制住朝这个男人脸上扔东西的冲动。
    “其他人都过了?”
    “抽检。”他微微笑,说得不痛不痒。
    “林汀,”倪嫣忽地站起来,上身隔着一张桌子向他倾过去,“为什么挂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怕再也见不到我了,对吧?”
    她挑起的眼尾泛着得意嘲弄的意味,深褐的瞳孔却清净如水,毫厘之间,又冷又甜的女香勾着林汀喉结隐忍地滚动。
    “林老师……”涂着艳色口红的唇瓣微微开合,暗昧微甜的气息便柔软地涂抹在他的下颌。下身被捉住了,一只小手握紧又松开,林汀听见她微不可闻地问:“老师,你是不是有点硬了?”
    这可是在教室啊。林汀原本这样想着,但下一秒他却想到,在教室,难道不是更刺激吗?
    昏了头了,他竟然会低头去吻那两片丰润红唇,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他才讲完课的教室里。
    他捧住倪嫣半侧脸颊,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感灼得倪嫣眼睛都红了。四瓣微凉的唇贴在一起,咫尺间落满忐忑的鼻息。很快地,他便放开她。一个短暂的火辣的像一个耳光的吻,让两个人都清醒。
    倪嫣拿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口红被蹭花了,晕开的红衬她泪光的眼,显出可怜的残破感,林汀看着,只想背弃所有道德欺负她,让她变成破破烂烂、全世界只有他愿意玩弄的废物。
    “擦什么?”林汀打掉她的手,用的力气不小,“之前被我睡的时候不是说舒服么。”
    这是以往的林汀绝说不出口的混账话,都怪倪嫣,她总叫他变得是非不分、面目可憎。
    但她自己却极快地得体起来,拎起桌上的背包,下颌微微抬起,轻声道:“林老师,你自重。”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走了。
    谁自重?明明是她先来招惹的,是她发着抖流着泪在冷风狂奔的夜晚说要和他做,也是她在含苞待放的夏日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头到尾他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顺着她的恣意妄为,让她把漫无边际的空虚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自己身上而已。
    右臂有点疼,是刚才打掉她手的时候太用力了,手指抚上去,好像能摸到里面钢钉的形状。
    林汀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的手还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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