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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 第9节

    课间铃声准时响起,杨启超清了清嗓子,“都吃饭去吧,我有点事儿,第一节 数学换英语了。”
    底下几个调皮的学生跟着起哄,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好——”
    孟妍和宋诗瑶这种坚实饭友随着人群往外,走到后门的时候听见秦远叫他,“走,吃饭。”
    许劲知把东西往桌兜里一放,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没胃口,我睡会儿。”
    两句话的功夫,她们已经出了教室,身后的一切都掩入嘈杂声中,再听不见。
    宋诗瑶挽着她胳膊,边下楼边说,“你听说了吗,他是从外省附中转过来的,好像还是个学霸。”
    她实话道,“没有。”
    孟妍对这些事情向来不太灵通,倒是宋诗瑶各种小道消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时不时跟她讲两句。
    宋诗瑶路上叨叨着,“你说他这人如果学习又好,人长得还帅,这老天怎么这么偏心呢。”
    是啊,这老天怎么这么偏心呢。
    楼道口的风吹过来,孟妍和宋诗瑶靠得更紧一些,胳膊肘碰了下她,“你也不差,二中之光。”
    武尧二中虽然不比一中,但五班是理科重点班,宋诗瑶是班里第一也是年级第一,冲一下清华还是很有希望的。
    班里人都戏称她宋清华,她倒也不在意,丝毫不认为别人这么叫她最后考不上清华岂不是很尴尬,宋诗瑶总是没所谓地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人人都能上的话,那还叫什么清华。”
    这个班总共四十二个人,正常发挥的话能上四十一个重本,孟妍就是那个例外。
    俗称——关系户。
    一个在众学霸当中夹缝生存的,美术生。
    而且她还有一个非常名不符其实的身份,英语课代表。
    虽然英语是她的强项,但绝对没有出挑到这个程度,刚分文理班的那次考试她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考了英语单科第一名。
    于是就顺理成章被选为英语课代表,在往后的考试里又很快淹没于这群重本苗子中,寻常到看不见。
    孟妍吃完饭回教室刻意从后门进去,视线无意识锁定在倒数第二排,桌上放了一瓶牛奶,应该是秦远帮他带的。
    许劲知似乎真的很困,睡下就没再动过,他一只手搭在脑后,周围的吵吵嚷嚷仿佛根本惊扰不到他。
    他成绩怎么样孟妍不清楚,但这人觉多是真的,他们在网约车上的第一次碰面,他全程睡过去只给一个冷淡的侧脸。
    第一节数学课换成英语,英语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先往下惯例看了一圈,然后低头翻着今天需要讲的假期卷子,“高三了,都开始收收心,十年磨一剑,就看这半年了。”
    找了找发现漏掉了要用的东西,最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英语课代表,去办公室帮我把卷三拿一下。”
    孟妍刚从座位上站起,又听见老师问,“新同学是哪位,叫什么名字。”
    后排睡醒的男生举了下手,“许劲知。”
    “课代表,你把新同学名字写到这个座位表上。”老师拿粉笔点了点讲台上的座位表,“卷子还是我拿吧,忽然想起来早上夹在书里了,不好找。”
    孟妍点头,就近跟同学借了支笔走上讲台,对照着座位,俯下身在秦远旁边写上他的名字。
    许劲知。
    字迹遒劲有力,龙飞凤舞,不像是女生的字。
    她小时候字写的难看,是后来专门花钱去练的,字是练成了,同时也一路承担了从小学到现在班级里所有的板报任务。
    孟妍直起身往他座位上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劲知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墨黑的碎发垂在额前,更衬着肤色冷白,神情寡淡,整个人透着点病态的颓。
    秦远小声问了他句什么,他撩起眼皮瞧了眼台上,点头勾唇,散漫地冲她笑了一下。
    孟妍微垂下眼,心说别笑了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吸引人。
    万一,万一……
    孟妍思维忽然卡壳,半天也没在脑海中“万一”出来,她把笔还给同学回到自己座位上。
    大概是察觉到某人还在看她,从讲台上下来这几步路走的格外端正。
    讲台上一张打印出来的座位表忽然多了一个手写的名字,扫过去是最显眼的,也因为这个,一上午来上课的老师没少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甚至让他怀疑在他名字后面是不是画了什么标记,比如括号里面标注“快叫这个人起来回答问题”之类的。
    中午放学孟妍照常回家,从早上到现在不过一上午,她已经很习惯于从教室后门出去。
    这层楼都是高三的学生,一放学倾巢出动,人群熙熙攘攘,她没听见倒数第二排的某人在她跨出班门的那一刻叫了声她的名字,“孟妍。”
    她不知道,许劲知日后也没有再提。
    开学之前他们在芝麻胡同遇到就会一起走,开学后孟妍反而没跟他说过话,更没和他在一起走过,仿佛在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上来就表现的跟他“有关系”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耀眼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耀眼,他转学过来不到一个星期,就和班上的人都混熟了。
    课间偶尔能看见他们几个男生插科打诨,扯几句闲话,她不止一次经过,却从未参与其中。
    直到周五晚自习结束,孟妍从办公室回来教室里还亮着灯,空荡的教室,走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劲知单肩背着书包,双手环胸闲闲靠在后门上。
    这种行为好像不言而喻,他专门是在等她。
    孟妍草草收拾了几样东西,他就站在后面默不吭声的看着,空气中安静数秒后,他清了清嗓子,“我,惹到你了?”
    第10章 日记
    孟妍背书包的动作顿了一瞬,稍微想想也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没有。”
    许劲知还是在靠在门上的姿势,眼睛看着她,语气不轻不重,“那怎么不跟我说话。”
    他说这话时语气认真,那双眼睛里多少带点无辜。
    孟妍手抓着书包带子,解释说,“你刚转到班里,如果我表现的跟你很熟,好像……”
    她没往下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秦远从他进班就毫不遮掩,原来是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那她又在扭捏些什么呢。
    “好像怎么?”他嗓音很干净,停顿了几秒又问,“我们不熟吗。”
    这话听着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但谁规定必须要她先主动说话了。
    孟妍视线跟他对上,自觉占理,“你不是也没跟我说话吗。”
    他看着跟前穿着校服的姑娘,站的笔直跟他对峙,头发扎起一个高马尾,清爽利落。
    许劲知也是头一回知道什么叫理不直也气壮,微垂下眼笑了声,“我刚来那天就叫你了,你没理我。”
    短短几秒钟,她刚刚那强硬态度忽然就泄了气,“那天什么时候?”
    许劲知听出她是真不记得,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提醒她,“中午放学。”
    孟妍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确定没跟他有任何正面的交集,说话声音也比刚才更小了些,“我应该是,没听到。”
    他垂下手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也不在意,唇边勾出一抹浅淡弧度,“那我现在主动跟你说话,还理我吗。”
    他头发蓬松柔软,灯下眉眼清晰硬朗,少年疏懒的嗓音带笑,面上偏又说着一句类似于“哄人”的话,莫名勾人。
    孟妍别别扭扭地别开眼,别笑了啊大哥,她要是沦陷其中算谁的。
    许劲知知道她没赌气,但也说不上她在拧巴什么,故意催着问,“理不理,真不理?”
    孟妍没底气地嘟哝一句,“没说不理。”
    高中下晚自习,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许劲知觉得她这别扭劲儿特有意思,闷笑了声点点下巴,“成,到点了,再不走底下锁门了。”
    “……”
    他们莫名其妙一个礼拜没说话,许劲知这几天闲了还专门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把人给得罪了。
    思前想后,是自从他进班她就不理人了,这会儿俩人走在空荡的校园里,地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缩短,再拉长。
    他目光扫了眼地上的人影,随口说,“我还以为是上次你让我许愿,我不许,你因为这个生我气了。”
    孟妍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感觉很蛮不讲理无厘头,“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
    许少爷比她更摸不着头脑,“我哪知道,这不专门来问了吗。”
    她低下头笑,走了几步才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许愿。”
    毕竟许愿这种“不劳”就可能“而获”的事情,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吧。
    晚上十点刚过,耳边风声阵阵,她听见许劲知语调散漫地开口说,“愿望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只有我自己才能实现。”
    愿望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只有我自己才能实现。
    孟妍回去就把这句话写进了日记里。
    单独一个日期,下面紧跟这行字,再无其它。
    这句话好像自成一派,底下无需任何赘述,就足以表达一种少年人的傲气。
    孟妍想着今天睡个好觉,洗漱完就去床上躺着了,刚才没注意,现在拿起手机才看见上面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通过班群添加,昵称为一个单字:树。
    头像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在雪地里打滚的情景。
    班里同学基本都相互加着,忽然多这一个很容易就猜到。
    孟妍点了通过,她看着上面自动出现的系统提示,想着以防万一,要不要先问问是谁。
    他像是正好忙完手头上的事有空了,十分简短地发来一句介绍。
    树:【许劲知。】
    孟妍也客套地回了他,【在干嘛?】
    树:【我给你打个视频,不用开摄像头,我拍给你看。】
    她没来得及回复,那边视频就拨了过来,孟妍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两个键,生怕不小心把自己这边摄像头给开了。
    等她点下接听,看到的画面是桌子的局部和一双手。
    许劲知左手拿着一块颜色漂亮的寿山石,右手拿着篆刻刀往上刻字。
    她第一次见就觉得他的手很好看,尤其是稍微用力时能看清手背上的筋骨,是种美和力量的结合感,左手虎口处有一小道暗红色的疤,像是最近才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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