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衣服行头,又顺便在外面吃了晚饭,孟妍到家时许劲知还没走,屋内灯开着,猫在地上玩球,他手里还非常不客气地剥着一个橘子。
没想到他还在,孟妍往里走着,问他句,“还没走啊。”
她不记得走之前屋里就这么乱还是建国捣乱,又或者二者都有,现在乱的简直都看不下去。
当时不想束缚它,就直接没买笼子,它倒是舒服了,成天各屋跑。
许劲知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个橘子,微仰起头看她,朝地上精力旺盛的猫递了一眼,“你这是饿了它多久,建国就差在家里大闹天宫了,我不得看着点儿。”
猫不知道从哪翻出个饮料瓶盖,自己咬着玩,程度近乎忘我,都不带理人的。
孟妍看了眼说,“它平常也这样,活跃的不行。”
“成吧。”他没养过猫,他也不懂,许劲知拿着剩下半个橘子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许劲知走后,孟妍去卧室拿东西,纸箱还横在地上,上面是大片散开的红毛线。
毛线不放在这里的,她拿起来,下面是本《安徒生童话》。
旁边零星几样东西,显然是不会再扔了,用一个电饭锅的纸箱装看着也挺寒碜,既然遇上了就先把手头这点活干了,换个地方放。
她拿着去宋诗瑶之前住的那间屋子,里面都腾空了,她随手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把纸箱里的东西往外拿。
这些东西都带有部分记忆,孟妍挑出书里面那两张糖纸,改夹到最后一页。
目光所及,微怔一瞬。
最后空白页上的字,是离开武尧的沉沉雨夜,她坐在火车上写的。
“童话”这两个字笔墨晕开,她写这句话时眼泪不小心滴上去,惹得纸面轻皱。
现在下面多了一行大气舒展的笔迹,油墨很新,:童话未待完续,我们永不结局。
纸张不厚,透着光隐隐能看见背面,她往后翻,是同样的字迹:
很抱歉,我现在才看见这些,明明你的爱意毫不遮掩,我当年感觉到了,又怕自作多情,装看不见,顽石不肯开窍,古树也不开花,我总是慢你一步,又后知后觉。好在我不停的走,我赶上了。
许劲知出去没走太远,站在自己屋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忽然就走了神,有些话现在说可能听着挺没意思的,但他还是要说,还是要写,把以前缺了的都给补上,他在那段话最后一句写着:
我喜欢你,孟妍。
右下角落款,许。
一滴咸涩的泪猝不及防滴下来,“许”字也晕开了。
她拿着这本书追出去,许劲知听见声音回头,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孟妍哭起来很丑,不想让别人看见,更别说这人是他。
曾经的点滴都一一得到了回应,人越长大,在有些事情上就失去了特权,比如这个年纪还哭哭啼啼,好像挺丢人的,但这回实在没忍住。
丢人就丢人吧,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劲知见她眼眶红红,眼角带泪,刚要问她怎么了,就看见她手里拿着那本童话书,不言而喻,她都看到了。
他伸手蹭掉她眼角的泪,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你要哭,我就不写了。”
写了几句话,以为她不会看,或者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才会偶然发现,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翻到了,还把人给惹哭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也不会哄人,有点手足无措。
孟妍跟他较真,“你要是不写,我会哭的更厉害。”
许劲知被她逗笑,靠门站着,瞧着挺闲散的姿势,说的话却是百依百顺,“写,不够我还能接着写。”
童话书最后的空白页,正反两面,用时八年,寥寥几句,却胜过前面所有精雕细琢的故事。
她翻着看,看不够,从前许劲知的字写的一般,现在对比着看,倒是比她的更胜一筹。
孟妍窝在他沙发上,这儿暖和,来了就不想走了,她把书递过去给他看一眼,“你这字比我的好看了,悄悄练了?”
“练过一段时间,确实比从前的字好看点。”
许劲知坐在旁边,胳膊肘支在腿上,手里松松拿着罐可乐,自然垂下。
大学时候有个室友沉迷书法,正好是他失眠最严重的那几个月,白天晚上都睡不着,打发时间,跟着练练字。
客厅的灯光明亮,光照下来,她靠着沙发角落坐着,身上盖了条民族风的大花毯子。
那个姑娘拿着本《安徒生童话》问他,“许劲知,你说我们算不算这本书的最后一篇故事。”
“算。”他点头,能看见后颈的棘突,随手把可乐放在桌上,瓶身跟着晃了下,碳酸气泡发出轻微的声响。
“还得是压轴戏。”他抬眸看向她,她也正看着他笑,许劲知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当下所感,只觉得再美的童话也不及此刻分毫。
现在他估计不会再失眠了。
以后也不会了。
第65章 发光
赶着年底, 白女士回来那天,孟重阳穿着新衣服去机场接,正好是个周末, 孟妍和许劲知也一起去了。
许劲知这个名字, 白女士在电话里可没少听, 只依稀记得说以前胡同里,房子背后那一片, 是有那么一家姓许的。
后来搬走了,就再没见过。
许劲知也没见过她,感觉站在这儿等未来丈母娘,还有点紧张。
出口处人来人往, 许劲知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中年女人, 孟重阳随即就招手,“芸英, 这儿。”
她的母亲,白芸英,孟妍长得跟她很像, 身上自带一种温柔的气质。
白芸英过来这边, 笑着看向他, “这是小许吧。”
身为后辈,他表现的总是得体, “是,阿姨。”
没有过多的介绍,从机场出去,许劲知开着车, 路上聊着聊着就熟络了。
两边的小店和商场都布置出一些新年主题的装饰, 红红火火的热闹气氛很浓。
等到了家, 孟重阳走在前头,白芸英跟他们走在一起,一边走还一边问,“现在放假了吗。”
许劲知回,“还没有,阿姨,再上两天就放了。”
进了门,桌上水果都是孟重阳出门前就洗好摆出来的。
孟重阳放了东西,往里面走,看着这些水果又想起他那宝贝葡萄架,可惜的不得了,“昨天逛超市看着这葡萄不错,买了些,就是现在没院子,不如从前,以前住胡同里,院儿里种葡萄架,到夏天时候年年长得都不错。”
每逢葡萄熟了,就她和孟重阳俩人也吃不了,水果不经放,就摘下来洗干净,给邻居挨着送,有的人不太好意思收,还会回赠她们一盘米糕。
胡同外面有一排槐树,每年都有些人去采槐花,采回来也会挨着邻里送,吃个新鲜,做卤面。
孟妍忽然想起来,那年葡萄刚长叶子,她就跟许劲知说,等葡萄熟了,请他来家里吃葡萄。
最后也没吃上,养了好多年的葡萄架无人照看,也枯死了。
她向来言而有信,现在端起其中一盘葡萄,往他跟前一递,“许劲知,请你吃葡萄。”
不管他记不记得,这顿葡萄,她是要请的。
许劲知伸手,从里面撇下一枝,拿一颗尝进嘴里,是甜的。
该怎么说,这葡萄,他还是吃上了。
两人眼神交汇上那一瞬,孟重阳和白芸英正在说话,没人注意到他俩。
谁也没有明说,但孟妍知道,他没忘。
一顿葡萄,他也惦记得紧。
孟妍挑了颗又大又饱满的,帮他剥掉皮,喂给他,“还记着呢。”
他吃下,神情松散抬了下眼皮,嘴角微勾,像她欠了一屁股风流债跑路了似的,有些固执说,“记着,你要是不请,我就一直记着。”
孟妍故作惊讶,把那盘葡萄放在桌上,他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那你可得多吃点,我大方请。”
孟重阳和白芸英去张罗做饭,主要还是孟重阳做,白芸英帮忙洗洗菜。
孟妍想着白女士刚来,要不先休息一下,她还没进厨房,白芸英挽着袖子,把她撵了出来,“去去去,人家第一次来,你把小许晾着,人下回不敢来了。”
孟妍嘴上应着,心说他可不是第一次来,以前在胡同里就没少来。
他第一次去他们家是给手机充电,坐在孟重阳做的小木凳上,蜷着腿,弯着腰,怎么坐怎么憋闷的姿势,他也没好意思吭声。
现在坐在这儿不紧不慢地吃葡萄,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晚上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孟重阳和白芸英都是很开明的人,不会为难人,再者说许劲知确实样样好,在长辈面前礼貌谦逊,乖的不行,平时那点自由散漫收敛到看不见半点痕迹。
到了八/九点,孟妍第二天有稿子要交,许劲知正好送她回去。
她多少有点拖延症,不到最后不动笔,孟妍回去拿着平板,调整最后一点细节。
是张人物稿,背景是一片草原,很小清新的感觉。
建国畏寒,暗戳戳往她跟前凑,贴着她缩成一团,孟妍看了它眼,忽然停下笔,捞起猫,“走,带你蹭地暖去。”
于是顺理成章去了许劲知那儿。
孟妍问过房东,房东说可以铺地暖,得找工人把瓷砖全翻起来,家具这些全得撤出去,听着是个大工程,挺麻烦的,孟妍就一直拖着没去找人。
她进去时许劲知还放着电视,播着部电影《情书》,孟妍有印象,指给他说,“这里面男主叫,树,和你微信名一样。”
许劲知开了电视就是这部,他刚才在干自己的事,压根没仔细看,人都认不全,“不是这个女生叫树吗。”
她解释说,“两个人同名同姓,都叫树,全名藤井树。”
“还挺巧。”许劲知在旁边接了杯水,回沙发上坐着,电影播了半截他再看也看不懂,换了别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
这儿暖和,建国这小没良心的也不往她跟前凑了,去许劲知那儿围着巴巴献殷勤。
孟妍很快修完最后一点草地细节,关上平板放在一边。
她刚才进来想着赶紧把这图弄完,没注意,这会儿才看见跟前茶几上放着一盒药,是百乐眠。
里面露出一半的那板药上只剩最后两颗,明显他是用过这盒药的,之前从没听他提起过,她拿在手里,侧头看他,“你平时睡觉,还得吃这个吗。”
失眠这毛病放在现在年轻人身上好像不是太稀罕的事,她身边也有好多人不是想熬夜,是真的睡不着,耗到凌晨三四点睡下去,第二天上班都很没精神,只能借助些药类的东西早点入睡,第二天打卡上班,勉强保持一个正常的作息,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是不好的。
许劲知目光落在那盒药上,简单说,“有段时间睡不着买的,现在不需要了,忘了扔。”
他今天出门时候想顺手带出去扔,结果往这儿一放就给忘了。
春泥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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