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禾也偏了偏身子往那边瞧了一眼,那少年面容深邃,倒不是清秀的类型,应当是实打实的南岐人,细看之下,似乎同南岐王还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沈昭禾心底一惊,难道……这是南岐王的儿子?
可是不是说南岐王几个儿子都死了吗?连婴手中的这个身上的血都还未干涸,明显是刚死不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婴将那尸首拖行到了他自己面前,这下南岐王方才看清楚了那少年的模样,顿时睁大了眼睛,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跌坐在椅子上,连婴只跪倒在万俟砚面前,恭敬道:“殿下,臣已将您吩咐之事安排妥当。”
万俟砚微微点头,抬眼看向瘫倒在座椅上的南岐王,冷笑道:“将他绑起来吧!”
连婴应了一声,一挥手,营帐马上有人走了进来,将南岐王死死制住。
这场变故惊得众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原来贺武不过就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正餐是万俟砚谋反,整个南岐都要变了天了。
万俟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眼看自己父王被将军手底下的人制住,再也无法忍耐,冲到万俟砚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哀求道:“哥,你别这样,让你手底下的人放过父王吧,现在还来得及。”
“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万俟砚甩开万俟菱的手,“这件事情同你没有关系。”
“哥。”万俟菱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你们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父王,这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呢?”
眼见万俟砚神色依旧没有半分动摇,她只得扑通一声跪倒在万俟砚面前,“哥,我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
沈昭禾看到万俟菱哭成这个样子也觉得心疼,可这件事情说小了是他们万俟家的家事,说大了是南岐的国事,不管怎么样都和自己这个大齐人扯不上关系,她这个时候跳出去不仅没办法可以帮上什么忙,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而已。
想到这,她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万俟菱能少受些伤害。
南岐王挣扎了几番,实在挣扎不动了也只能放弃,他死死盯着万俟砚,目光怨毒,“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回来,就应该让你死在大齐!”
万俟砚抬手将万俟菱打昏,而后示意手底下的人将人带回去,沈昭禾正松了口气,却见自己身边也来个人,“世子妃,殿下让您先回去歇着。”
沈昭禾抬头看了一眼万俟砚的方向,见他轻轻点头也知道这是他的意思,便只能无奈的先回去了。
此时,这场宴会的重点早就不在沈昭禾的身上的,所以也没人注意她是否还在这儿。
等她们都离开了之后,万俟砚这才一步步走到南岐王的身边,手中那把染血的刀已经是抵住了南岐王的心脏的位置,南岐王这会儿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冷静,但是实际上他的身子已经在微微颤抖,脸色也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有些发青。
他咬着牙盯着万俟砚,“我是你的父王,你岂敢杀我?”
万俟砚偏头看了一眼连婴,连婴会意,将那具尸首拖到了南岐王的面前,南岐王看着这具尸首,气得简直要呕出血来,“你……”
“这是……我的十四弟,万俟襄,亦叫做贺襄。”万俟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些本来无比惊恐的世家子弟都惊讶不已。
南岐王室之中,不是只剩下万俟砚一个男子了吗?
这个万俟襄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有一个世家子弟大着胆子质疑道:“南岐王室哪里来的什么万俟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他们从未听闻过万俟襄这一号人物。
万俟砚冷笑,“诸位不曾听过我这位十四弟,那是因为这十四弟是父王遗落在外头的血脉,也是近些日子方才找回来的。”
在众人的惊疑之声中,南岐王咬牙道:“遗落在外的血脉也是南岐王室的血脉,王室血脉本就单薄,本王寻他归来,何错之有?阿襄在外流落十余年,如今归于皇室,又是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了,你竟……”
说着,南岐王的目光移到万俟襄的身上,眼里有了明显的泪光。
他如今也看明白局势了,知道万俟砚大约已经将整个南岐控制住,连连婴都听从他的命令就足以证明自个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可是他不甘心。
即便是万俟砚最终还是夺去了这个位置,他也要让万俟砚永远顶着弑父弑弟,心狠手辣的名头。
“父王。”万俟砚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南岐王的胸口处已经渗出了些血来,他这样的举动让南岐王的身子不由得绷紧,可万俟砚却还是语气平常,“你扪心自问,你将万俟襄寻来……真的只是不想让血脉流落在外吗?”
“若是真的如此,父王为何要在狩猎场上安排刺客?今年拿到参与资格的那三十寻常百姓,真的是寻常百姓吗?”
“还是……父王授意的前来取我性命之人呢?”
南岐王身子一震,还想解释,却听万俟砚继续道:“父王可以解释,可我若是没有证据,今日便不会站在这儿当着这么多世家之人的面,袒明一切!”
“是我小看你了。”南岐王终于是没了办法,他瘫在那儿,身子凉了半截,“你回到南岐不过短短数月,就能将整个南岐把控在手心,连连婴也为你所用,本王的一举一动更是……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真是可笑,我这个南岐王,不过就是个空架子罢了!”
说着,他讽刺的笑了,浑浊的眼睛里也是不断的流出眼泪来,当初那人说万俟砚生来就是祸害,果然不假。
只是可惜自己动手得太晚了。
万俟砚盯着南岐王,一字一句道:“短短数月,怎么够呢?”
听到这话,南岐王好似想到了什么,浑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你……你一开始就……”
后面半截话,万俟砚没有给他说出来的机会,他稍稍用了些力气,那把刀便贯穿了南岐王的身体,鲜血溅出,他也彻底的没了气息,万俟砚看着瘫在地上仿若烂泥的尸体,沉默了许久回答道:“是的。”
从他被抛弃,被送去大齐开始,他就开始算计了。
若不是他自己谋划,他又如何能回来,毕竟南岐王室的血脉从前可并不单薄,凋落到一个不剩,亦是一件稀奇的事儿。
况且当初提出请回他的人,正是连婴啊。
万俟砚拔出那把刀,怔愣的盯着刀剑上滴落下来的鲜血,沉默了许久。
而营帐中,所有人皆跪倒在地,称万俟砚为王。
沈昭禾在营帐中呆了一晚,她本来是想去看看万俟菱的。
一个小姑娘,突然遭遇了这样多的变故,确实是让人心疼的。
可她刚要出去,就被少音拦下了,说是万俟砚的意思,让她安生的在这儿歇息,沈昭禾知道少音的性子,同她讲那些道理是讲不通的,也只能无奈的放弃。
翌日。
沈昭禾同其他人一起回了南岐王宫,她依旧未曾见到万俟砚,但她知道万俟砚赢了——否则她也不可能安生的活到现在。
一夜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却足够发生许多的事。
万俟砚造反的事也在这一夜传回南岐王宫,等他归来之时,南岐国师同其他臣子尽数匍匐于他的脚下。
至此,南岐便算是变了天了。
而万俟砚坐上那个位置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大齐,以大齐不讲信义,诛杀使臣贺文的名义。
第062章
万俟砚行事果决, 登上王位不过半月,手中将士已连攻破大齐数城。
到此,原本那些不赞同发动战争的臣子们早已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纷纷开始称赞这位明君, 至于他弑父夺位之事, 早已无人在意。
南岐被大齐压得太久了。
即便如今南岐已经有了些发展, 而大齐似乎在步步后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齐之于南岐的这些人来说, 还是如同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很难可以去撼动。
可如今……
万俟砚方才坐上这个位置, 便带领着底下将士一连攻破大齐数城, 这让他们怎能不震撼。
此刻的他们,终于有胆量敢去幻想真正的将大齐踩在脚下。
午后。
沈昭禾去万俟菱身边陪她用午膳。
自从万俟砚坐上南岐王的位置之后,沈昭禾在这王宫里头就自由了许多。
想去的地方几乎都是可以去的,除了离开王宫。
当然,少音会跟在身边。
不过这已经比之前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好上很多了,至少她能经常过来看望万俟菱。
杀了南岐王的事情,万俟砚没有隐瞒任何人, 当然也并没有瞒着万俟菱。
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万俟菱大哭大闹,拿着匕首说要杀了万俟砚为自己父王报仇, 可闹过一阵最终也是认清了现实。
可整个人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 同从前那个天真开朗的万俟菱没有了半分相似, 变得不爱说话了, 人也消瘦了许多。
沈昭禾时常过来陪着她用膳就是希望能看着她吃些东西, 或者绞尽脑汁的同她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虽说用处不大, 可也算能看着万俟菱吃进些东西去了,但她还是安静得彻底,不管沈昭禾怎么逗她,她都不说话,有时候是安静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而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那儿发愣。
今日,沈昭禾方才告诉她院中梧桐花开了,就见她忽的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个,片刻,她开口道:“万俟砚出兵攻打大齐,半月余便拿下几座城池。”
“你是大齐人,看着自己的国土被人践踏,你就不恨吗?”
大约是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昭禾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阿菱,我又能如何呢?”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能解救苍生万物,能不计后果,不顾生死,可后来,她方才明白活在这世上不易,能护住身边人,便是万幸。
“你好歹是万俟砚的枕边人。”万俟菱似乎有些不解,“你可以做许多事。”
沈昭禾摇头,“你错了,阿菱。”
“我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罢了,万俟砚不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又或者是旁的手段而有分毫动摇。”
“而且……我为何要护着大齐,大齐繁盛之时,我活在泥地里,未曾沾染半分荣光,如今大齐如将倾大厦,我便要力挽狂澜,阿菱,这是什么道理?”
万俟菱怔愣的看着眼前人,半晌,她往口中送了一勺温热的米粥,“你比我看得通透。”
“一个人都死过一回了。”沈昭禾将目光方向窗外,缓缓道:“总该是会明白些道理的。”
跳那断崖之前,她会为了满城百姓身入险境,而之后,她只想护着自个和身边的人。
再顾不上旁人。
谢江清知道了沈苏苏死状凄惨的消息之后,只低低的回了声,“知道了。”
然后便将自个关在房间里头,一关就是好几日,再出来的时候,身边侍奉的人也没从他面上看出喜怒来,只是见他眼角微红,大约流了不少眼泪。
出来之后,他也没多说别的,只吩咐人往东宫递了封书信。
之后便是遣散了谢府的奴仆。
他准备离开这儿。
徐淮意来谢府的时候,诺大的府邸里头,就只剩下谢江清一个人,他坐在正厅,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如今,他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了那辆马车里头。
东宫火葬场纪事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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