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一个战友替领导来叫他，让梁进恒去一趟领导办公室。
    梁进恒立马放下东西去了办公室，得知领导叫自己去是关于自己退伍转业的事情。
    领导看着他，眼神还是忍不住惋惜。
    多好的一个苗子，现在却不得不转业，离开这里了。
    好在他拼了这张老脸为他求来了不少的补偿和奖金，还有一个不错的就业机会。
    老领导将自己安排好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又问面前的梁进恒：“小梁啊，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尽管开口，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故意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这话，但其中的真心实意梁进恒却能察觉出来。
    梁进恒看了一眼手里的转业证明，新的就业单位是距离老家最近的县城的机械厂的副厂长。
    这个职位不可谓不好，更确切的说是太好了。
    而且这工作虽好，但不至于让人眼红到找他麻烦的地步。
    毕竟他头上顶着个“副”字，上头有厂长掌握实权，底下有各科长各部门主管，再往下车间还有相应的组长看着，大家手里的实权可都比他要高不少，能决定的事情也更多。
    所以他这个副厂长也不过是名字好听，实际上还真没多少实权。
    这样一来也不至于抢了别人的权利，遭人嫉妒了。
    梁进恒倒是对被分去哪里继续工作并不太在意，他十五岁去参军，一直到二十五岁，十年间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兵升到了营长，地位不算高，但是对于他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娃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而且在这期间，他还因为在部队表现出色，被领导推荐去了军校，军校出来之后又完成了不少任务，且都很出色。
    要不是他之前受伤，之后的前途会更光芒璀璨。
    可惜，这可能就是造化吧。
    梁进恒将各种证件和证明收起来，冲老领导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他坚硬挺拔的身姿和从前一样，甚至深邃的眼眸也一如既往的坚定沉着。
    “一切服从指令！”
    *
    梁进恒腊月十五出发，从部队所在地乘火车出发回老家，在火车上就经过了长达五天的时间。
    下了火车之后，他在县城停歇，先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一天，给家里拍了个电报，拍的是二弟梁进步工作单位的。
    二弟梁进步之前运气好，花钱买了个镇上的工厂临时工岗位，现在虽然钱少事多，但是熬一熬就有可能变成正式工人。
    这也是苗春红自觉自己比村里所有人背脊更直的一个原因之一——她小儿子可是正式工人预备役啊！
    不过梁进步没空回家，便在梁红玲到镇上的时候跟她说了这事，让她给家里带消息回去。
    所以从梁红玲带消息回去的时候，其实梁进恒已经到了县城了。
    他用一天的时间去新的工作单做了交接，临近过年，机械厂里堆积了一大堆事情，再加上梁进恒是个空降兵，多少有些老职员们对这事有怨言。
    想着如果不是梁进恒，说不定副厂长这个位置就是他们的了。
    不过这些话和不满倒是不敢在梁进恒面前表现出来。
    没办法啊，听说这位可是上过战场吃过枪子的，那一张脸就算是什么表情都不做，看上去也唬人的人，跟活阎王似的。
    于是梁进恒的交接程序格外的顺利。
    除了档案这些资料转到了机械厂之外，他还分到了一套家属房。
    因为他职位高，所以分到的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虽然是个平层，但自带一个小院子，住上一家子很合适。
    梁进恒想到之后自己来县城工作了，肯定是要将妻子和孩子给带到县城来的。
    他这么多年来在外当兵，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妻子和孩子的思念和愧疚却在与日俱增。
    现在有机会，有时间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弥补曾经的遗憾，补好自己欠下的愧疚。
    所以他想了想，便将自己带回来的一大包行李直接放在了家属房。
    反正年后就要来上班了，之后懒得费尽再从老家带过来。
    而他带回家的东西，则只有一些简单的礼物。
    不说和他转业带回来的东西比，就连和往年带回家的东西比，那也都是少了一大堆。
    但梁进恒却没多想，他往年回家的时候爹娘不也都在说让他不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家，说害怕他累着了吗。
    那好吧，他这次就不带这么多了，轻装上阵，他们应该不会念叨了。
    嗯，梁进恒就是这么一个直肠子的男人。
    想着已经快一年没见的妻子温婉，再想想自己的两个孩子，梁进恒一向冷硬的心也不由得热烈起来，提着一个小的旅行袋，他脚下生风，恨不得能立马回到家。
    第8章
    他从县城做班车回到镇上，想着二弟这个时候应该没有放假，便没有在镇上多做停留，直接回了老家溪水大队。
    从镇上到大队的路是没有班车的，往日运气好的话倒是能够碰上生产队的拖拉机来镇上，因此大部分社员都会挑拖拉机上镇上的时候顺带来一趟。
    至于平时的话，那十里路寻常人得走两个多小时。
    不过梁进恒常年在部队训练，步行的时间比寻常人快了将近一倍。
    因此他上午十一点到镇上，十二点刚过便看到了村里熟悉的风景。
    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家伙烧火做饭的时间，家家炊烟缭绕。
    但梁进恒却注意到自家的烟囱好像并没有冒烟。
    是没在做饭。
    还是已经做过了？
    梁家当然是没有做午饭，因为温婉罢工了。
    不仅如此，温婉在吵完那一出之后连早饭都没给苗春红一家子做，带着两个吃饱喝足的孩子就回到屋子，把门一关直接带着孩子睡大觉去了。
    她是打算继续在梁家待着等梁进恒回来。
    可是并不打算再给他们一家子做保姆了。
    反正打定主意不想伺候这家人，他们再想说什么自己也不在乎了。
    两个孩子早上因为她落水昏迷的事情哭了很久，吃过饭后困意来袭，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而温婉反倒是有些睡不着。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她在梁家这几年经历的一切。
    一会是梁进恒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坚定的眸子望着她，让她等他回来。
    一会又是苗春红叫她做这做那，把她使唤得团团转，稍不满意就对她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骂。
    耳边又隐约出来苗春红的骂声，连带着梁老头的劝导声。
    温婉知道，这会的苗春红肯定在正屋可劲的骂她呢。
    但她已经不会在意，更不会因此伤心了。
    反倒是想到苗春红被梁老头压着不准她来找麻烦的画面，心情都好了几分。
    伴随着那骂声，她终于也睡了过去。
    正屋——
    上午苗春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脸，回到屋子里就开始发火骂人，在那骂骂咧咧了一上午，恨不得把温婉拎到跟前狠狠的打她一顿。
    梁老头实在是听得烦不胜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行了！你再骂就给我滚出去，大过年的还得不了清净，这年你是不想过了是吧？！”
    刚刚才跟她说了老大过两天就回来了，让她收敛一点，结果现在又搞出这么多事情。
    这人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分寸两个字咋写！
    苗春红憋得胸口疼。
    “那是我不想好好的吗，是温婉那个小贱蹄子故意气我！你没听到刚刚在外头她说的那些话，还有那抹眼泪的贱模样，现在外面的人都说我这个当婆婆的在欺负她，我能不生气吗！”
    梁老头冷冷一瞥：“难道不是吗？”
    苗春红一噎：“你个死老头，你到底站在谁一边啊！老大这些年不在家，要不是我硬气起来把温婉死看住，你以为她能这么老实的待着？”
    不知想到什么，苗春红语气阴阳怪气起来。
    “哼，就她那狐狸精的面相，怕是早就跟你前头那个一样勾搭上别的男人跑了吧，你要是乐意你儿子也跟你一样被人戴绿帽子，那我以后还真懒得管她了！”
    没错。
    苗春红并不是梁进恒的亲妈。
    不过这事梁进恒本人并不知道，甚至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也不会在梁进恒面前说这事。
    因为在大家眼里，梁进恒亲妈那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他亲妈叫穆兰芝。
    那时社会动荡，不少人四处逃窜躲避战争，而梁进恒的亲妈也是在那个时候来乡下投靠亲戚。
    她是一个人来的，长得俏，穿着打扮也都不一般，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大家都以为她在这避两天就会走，但没想到她稀里糊涂的摔了一跤，把人给摔傻了，忘了以前的事，最后就在这住了几年。
    期间她那亲戚年纪大了，无心无力再照顾她，临终前为她找了个老实的女婿，也就是梁老头，希望梁老头能好好待她。
    不仅如此，那亲戚还将穆兰芝带来的东西也都一并交给了梁老头。
    至于那些东西到底有啥，没几个人清楚，但大家都猜测那里面肯定有不少宝贝。
    毕竟那穆兰芝一看就是大小姐出身，带回来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便宜货。
    事实也证明了大家的猜测是对的。
    灾荒年间的时候，生产队好些人都饿死了，就梁老头一家还能有饭吃，虽不能保证每个孩子都样的白白胖胖的，却都健康的活了下来。
    要说没有穆兰芝留下来的东西帮衬，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