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到一半,习惯性换成对方习惯的称呼。
许平忧就又点点头,示意明白。
双方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到头来,还是费行云不介意她重新变成了哑巴,走到钢琴前,十指交叉,略略活动手腕、指节,“开始吧?”
……
许平忧从来没有在李姿玉以外的人面前单独跳过舞。
难怪他会带她来这里。
偌大的客厅,收拾好几把椅子,全是空空荡荡、可供发挥的地面,的确是个排练的好地方。
她坐在最远的一把椅子,不声不响地换了舞鞋,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随便合乐跳跳就行了,这里虽然空间大,但不是练舞室,别受伤。”
她低着头,听出他的好意,起身,“……嗯。”
费行云:“慢慢来。”
少年的声音消融进琴声中。
她选的曲子,几乎没什么大的起伏。
要作为校庆的节目,那就不能太哀婉,可热烈的她从来不擅长,就只能找了一首平静如水,可任人解读的纯音乐。
这里比她的练功房大得太多。
翻身,转身,都是无穷无尽的延伸处,自由自在。
自由吗?她肯定是不算的。
……
最后的结束动作,许平忧气喘吁吁地站定。
琴声随着她的动作或急或缓,停的恰到好处。
表演艺术,从来就没有不耗费心神的。费行云顿了一会儿,才提了手,回头问她:“感觉怎么样?”
许平忧闭着眼睛喘气,好半天,才道出两个字:“很好。”
李姿玉编排的节目,哪里有不好的呢。
刚才的时间里,不是她在配合音乐,是伴奏人在追着她走。她只需要专注自己就足够了。
费行云跨过琴凳坐下,尾音上扬着‘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光说一句很好……”
“你很厉害。”她说。
浓烈澄澈的日光中,许平忧忽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难得说出一个长句,“是你配合得很好,我没做什么。”
这是她的真心话,直到今天,她才能够直面自己内心所想。她的想法,她想的他——
“我很羡慕你。”
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如果’出现。
说出这些,好像远远比想象的简单。
许平忧的呼吸渐渐平复,一字一句说完,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从刚刚见面开始,她就一直有一种直觉:或许他并不是毫无烦恼,但远远比她从容,所以才能看起来远超年龄的早熟,随心所欲,让身边的人下意识想要追随。而她,不仅狼狈不堪,还曾经被在他面前直白地剥离过、伤害过,以至于自己存着心结,无法面对,只能逃避。
对面的人很久没有说话。
“我吗?”
费行云重新坐回钢琴面前,按下一个和弦,若有所思,慢道,“我好像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又合练了几次。
等双方终于觉得可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费行云等她收拾完东西,又领着她出门,说是可以请她吃饭,看她想吃什么。
许平忧忍了又忍,到底还是说:“阿婆年纪大了。”
费行云有点不明所以。
许平忧却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现在的确找到了一点如何和他相处的状态,但也不代表可以完完全全肆无忌惮。
这头默不作声,还是接收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费行云恍然大悟,似的:“哦,你说我败家子是吧。”
许平忧咬着下嘴唇,想瞪他一眼,又没有勇气。
于是无声无息,千回百转,只剩下被控诉的人一句:“有道理,那我们就随便吃点。”
最后吃的是面。
费行云送她到公交站台,似乎并不准备立刻回巷子。
“我再呆会儿,”他自然地看一眼时间,中间她要接李姿玉的电话,也是极有耐心地等着,全程保持无声,看她挂断,才说,“周一的时候找一趟音乐老师吧,看他能不能提前过一下,能行就行,不能行,也不耽误你后续的时间。”
许平忧没作声,他却径自把道理说开了:“省得你一天到晚哪儿都带着书,来排练也带着……”
许平忧耳根发烫。
他肯定是看见了,但看见了也没什么,遂沉吟片刻,目不斜视,镇定地说:“我偏科,不如你厉害。”
照搬刚刚发自肺腑的话就算做解释了。
“我厉害吗?”
费行云难得有一点夸张的惊讶,哎一声:“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刚回国的时候,为了能入学跟得上课程,我还专门补了几个月的课去考试。”
他恍然大悟一般:“我懂了,你今天一天都是故意给我戴高帽吧。”
许平忧:“我……!”
说不通,也说不明白了。
少女急得咬牙,道说不出个所以然。
耳根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却不是羞涩,更不是愧疚——
而是,终于有了点儿鲜活的少年人气息。
费行云垂眸,想起两个人第一回 在楼梯间说话,她就是那么个闷葫芦,好像整日里低气压,眼神低沉无光,浑身带刺,跟任何人都不能好好交流,也不屑于交流。
再往后,就是那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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