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康是一座多雨的南方城市,一年四季雨水充沛,空气湿度大,植物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栖息和生长空间,植被茂盛,满目翠绿。这一年的12月份,从1号开始下雨,一直持续到了31号,都没有停止过。连日的淫雨浇灌着这座城市,苔藓和杂草在随处可见的墙角和地砖缝隙里顽强生长繁殖,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雨水湿漉漉的味道。
但是,让予安欣喜的是,元旦小假期,林臻致将来新康看望她。这段时间他很忙,两个人已经许久未曾见面。对于生活中出现的突兀波澜,予安多次犹豫是否要告诉他,但总是话到嘴边便觉得难以启齿。原以为他们是可以无话不说的爱人,但有些事情好像还是无法开口。总是担心伤到对方,或者更多的是不想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烦恼。
心事重重的予安在31号大雨刚歇的夜晚等到了从另一个城市奔赴而来的林臻致。他们背着一样的书包,脸上挂着一样的笑容,他们不错眼地看着彼此,亲密得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介入。林臻致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东西来,予安睁大了眼睛,兴奋地叫道:“阿致,你把小龟带来了!”路灯昏黄的光像一层金色的纱蒙在她洋溢着幸福的脸上,这一刻,予安似乎完全抛却了心中覆盖着的阴霾,露出了这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安安。”
“阿致。”
“安安。”
“阿致。”
最后是予安先绷不住笑了出来,“好傻啊我们。”说完,把头往林臻致脖颈里埋,并且亲昵地磨蹭了几下。
他们在小餐馆吃了饭,吃饭的时候,被林臻致放在餐桌上的小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爬来爬去,脑袋上的那一抹橘色真是帅气极了。
“阿致,小龟长大了好多!”予安逗弄着小龟不亦乐乎。
“是啊,自从它的腿伤好了之后,长得特别快,胃口也变大了,小龟,快跟女主人打个招呼!”
予安听到“女主人”叁个字立刻涨红了脸。“阿致,你小声点。”
林臻致正拿着湿巾认真擦拭着小龟爬过的地方,又把它重新放回了口袋。ⓕùщēищǎиɡ.Ⅽǒ⒨(fuwenwang.com)
吃完晚饭,林臻致在路边的小花店里买了一朵大红色的玫瑰递给她:“安安,新年快乐。”
“谢谢阿致。干嘛买花,一晚上就枯萎了。”
“所以只买一朵代表我的心意呀。”林臻致眼里的温柔满到要溢出来。
他们乘坐的公车路过市中心的百货时,看到墙体上挂着的巨幅彩妆广告,林臻致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她说:“安安,等我赚钱了就给你买这个。”
“不用。我不用那个。我只要阿致学业顺利,工作也顺利。将来做个好医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让这世界少一些为病痛折磨的人。”
“安安,我答应你,我会做到的。”
“嗯,阿致,我相信你!”
两人手牵着手回了宾馆。旅途劳累,两人互相搂着彼此,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太阳重新露脸,再加上是新年,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各大商店都纷纷挂出打折促销的牌子,行人摩肩接踵,对这新年第一天的阳光表示热烈的欢迎。
予安带着林臻致去了市中心的公园看花展,绿色的菊花品种最是吸引人,但是已经过了最盛的花期,只剩下叁分颜色了,只是依然美得摄人心魄。林臻致给花拍了很多照片,也给予安拍了很多照片。两人又去了美术馆里看了画展,欣赏同一副油画,分享了同一杯奶茶,丝毫不介意跟对方共用一根吸管。吃过午饭,又去动物园里看了熊猫和孔雀,憨态可掬的小熊猫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蹭来蹭去,可爱极了。两人在享受着难得的相聚时光,一刻都舍不得松开彼此的手。其实去哪里,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
同一时间,赵俊成的飞机抵达了新康市郊的机场。一下飞机,就对留守此地前来接机的大祝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祝没有吭声,只是递上了一个信封袋,陪着赵俊成上了商务车,大祝一声不吭上了驾驶座。后座的赵俊成打开信封袋,拿出了一沓照片,刚刚冲洗的,还带着几分新鲜出炉的热度。每一张照片里都是那对情侣紧紧相依的身影和惹人恼怒的笑容。怎么就笑得这么甜呢。嗯?甜得让人想撕碎了它。傻姑娘,一朵花就让你这么开心了?年轻真好啊。要是他也这么年轻,要是他也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他也可以这样放肆恣意地去追求一个女孩子。凭什么他不能,凭什么?凭什么他跟她遇见得这么晚?赵俊成每天都在跟自己内心的那个恶魔作战,压下去又跳出来,压下去又弹起来。他真的不想这样,不想轻易暴露自己内心邪恶的一面,他本来可以隐藏得很好的。安安那么可爱,他不想生她的气。装大度一向不是他的风格,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多么的小气。
回到长京的这一个月里,他忙于处理在新康逗留期间所堆积起来的事务,又要应付老头子的兴师问罪,一番撕扯下来,精疲力尽。在忙碌的间隙里,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清瘦的身影,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虽然那边日日都有人将消息传来,但是没有见到真实的人,心里总是有几分虚无感,总觉得不踏实。不知道她考虑的怎么样了。这种等待一个未知答案的紧张感,他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纪研那日又说要带着新交的男友给他过目,有什么好过目的?她一年至少要换10个男友,脸都还没混熟,就已经被换掉了。
他一早就知道她的意图。她企图用频繁更换男友的方式来刺激他,以为他会在乎,会生气。就好像顽劣的青春期少女,用任性妄为,轻佻出格的行为来引起家中大人的关心和注意。他早就说过,只把她当妹妹,她钻到牛角尖里,不肯听不肯信,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纪家爷爷当年在战场上救了他外祖父一命,纪研是纪家唯一的孙辈,她的父母早早不在了,纪家爷爷将她托付给了外祖父。纪研从小跟在赵俊成身后,渐渐长大之后,对他的感情也变了味,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性格泼辣的纪研从小到大忙着驱赶出现在赵俊成身边的所有雌性生物,只为确保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她一直认为,他默许她的种种行为,终究是因为他待她还是特别的。
外祖父一直耳提面命要他照顾好这个纪家留下的唯一后代。赵俊成掌权赵氏之后一直待她不薄,在物质方面有求必应。可这姑娘犹不满足,一心还想要这个人。偏偏这个人只肯给她钱,别的什么都不肯给她。最初,她用频繁更换男友的方式来试探他的真实态度,后来渐渐变成了滥情滥交,在这种纵情声色的生活中醉生梦死,麻醉自己。
在这一刻,他终于有点理解了他长久以来忽视的漠视的来自他人对他的单方面的情感。同时,他也第一次为传说中所谓的“爱情”陷入迷惑。认识一个人二、叁十年,她也只不过是像家人朋友那样无性别符号的人;认识另一个人两、叁天却已经觉得一日不见如隔叁秋,夜不能寐。
叁天的假期很快过去了,予安送走了林臻致,走出动车站,笑容也迅速从她的脸上褪去。因为她又看见了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她恨自己的记忆力那样好,她竟然记得那车牌号。她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里面传来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安安,上车。”林臻致温热的亲吻前一秒还留在她唇上,余温犹存,而她的全身却在这下一秒迅速陷入冰冷。
和第一次上这辆车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的她还能在这个男人面前保持表面上的镇定,不流露出丝毫的慌张。而现在,她体会到了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她从小到大都喜欢躲藏在角落里,不想被人太过关注。像现在这样暴露在这如鹰隼一般的视线中,她很难控制自己不颤抖,很难说服自己做到坦然和平静,那视线犹如一把大火好像要把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燃烧殆尽。旁边一只宽大的骨节分明的手掌递过来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上面的银色LOGO隐隐闪烁着动人的光泽,“打开看看。”耳朵旁边传来低低的声音。
“赵先生。我说过,我不需要这些。”予安的眼睛仍然直视着前方,眼珠子动都没有动一下。
“安安,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不需要。”
“赵先生,我已经拥有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我非常确定。”
车厢里的空气凝滞了几秒之后,旁边的一声冷笑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安静:“安安是在生我的气?我不该私自调查你,这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我要求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我想这应该不过分。”
“难道在赵先生的世界里,觉得背弃与自己相爱的人是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吗?”
“呵呵,有趣。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安安如此犀利尖锐,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我生气?”他俯过身,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扭过她的脸,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覆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抚摸着,予安瞬间汗毛倒竖,却不敢妄动,对方的眼神如精密的仪器在她脸上扫描逡巡,像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直到那拇指越来越用力,用力得想要擦去她的一层皮,她的嘴唇发红刺痛,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她开始挣扎着要逃脱,但是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行为无异于是蚍蜉撼树,丝毫不起作用,只是让自己气尽力竭而已。
“我最后再说一次,给我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十七 ⓡοǔzнāíщǔ.ńě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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