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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女人 第8节

    没人再来招惹她。
    她自由了,安全了,又能继续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太好,做什么都没精神,大家可以夸夸我,给我打打气吗tat
    这章15个字以上评论有红包么么哒,快完结了,偷偷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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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chapter 12
    又一个星期过去,邮轮终于抵达航线的终点,美国纽约。
    多莉和辛西娅虽然分手了,却仍然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清晨时分,伊万诺夫还看见她们在餐桌旁互相扣长筒袜的吊袜带,然后亲吻彼此的嘴唇,那种黏腻的热乎劲儿就像是长了两颗头颅的雌蛇。
    伊万诺夫不明白多莉和辛西娅的友谊为什么能这么持久,不是说女人和女人之间几乎没有真正的友谊吗?她们只会嫉妒、谩骂、仇恨彼此。还记得邮轮没有靠岸时,有两个女人在公共甲板打了起来。公共甲板不像私人甲板那样隐秘、安静,到处都是人,人声喧阗。男人们站在高处,一边卷烟,一边对着灰蓝色的大海高谈阔论,仿佛海洋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女人们则要么在遛小狗,要么在安抚啼哭的小儿。一对夫妻正在甲板栏杆附近吵架,原因是还没到美国,丈夫就把一家的存款赌光了,接下来他们只能去美国喝西北风。丈夫垂着脑袋,一开始还能忍受妻子不堪入耳的谩骂,但因为后来周围人越来越多,他感到颜面尽失,忍不住一巴掌扇到妻子的脸上。妻子被打得哑口无言,耳朵嗡嗡作响。
    这些场面都没有那两个打架的女人有趣。伊万诺夫站在高处,围观了整场好戏。那两个女人年纪都不小了,出身也不好——虽然她们都穿得相当体面,黑绸裙子,褐色丝袜,头上还斜戴着一顶小小的圆帽,头发也梳得光灿灿的,但伊万诺夫是一个品鉴女人的好手,他能从女人的气色和神态,读出她们的贫富状态。这两个女人显然不怎么富裕,不仅褐色丝袜抽丝了,衣领上的雨燕胸针也掉了一颗明亮的莱茵石;耳环和项链一看就是漆成金色的铝制品,衔接处有很明显的焊接痕迹。总而言之,这两个女人绝不可能是上流社会的阔太太,是显而易见的穷苦女子。
    她们打架的理由是其中一个女人抢了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这个说法也很有趣,仿佛那个丈夫没有力量,也没有意识般,比小孩子还要柔弱,任何一个妇人都能拐走。但她们都觉得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她们怒气冲冲地瞪视着对方,互相辱骂,互相扯头发,只为争论一件事——究竟谁是荡/妇。
    高个子女人骂胖女人是荡/妇,因为她有两片放/荡的嘴唇,身形丰满,还有一对透着欲念的酒窝。她留不住丈夫,绝对是因为她有过不少男人,所以,不能怪她的丈夫是个花心的货色,要怪就怪她自己太放/荡啦。
    胖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伊万诺夫十分怡然地看见她的胸部因气愤而颠颠耸耸)。她恶狠狠地瞪着高个子女人,也利用毕生所学,给高个子看了个面相。高个子的腿是那么长,简直长得诡异,而大多数女人都没有这么长的腿,所以,她的腿这么长,一定是带着不可告人的性意图。怪不得高个子要抢走她的丈夫,她肯定寂寞很久了,实在找不到人满足自己,才做出这么卑贱、下作的事情。
    至此,争吵结束,两人开始肉搏。
    那画面滑稽可笑得简直能驱散一切不美妙的心情,伊万诺夫看得津津有味,希望她们能打得更激烈一些,最好能把彼此的衣服都撕扯开,让周围的男同胞大饱眼福。而且,他也挺馋胖女人身上的肉,虽然她那两片厚嘴唇着实不太美观,但他喜欢她那丰满的髋骨和健壮的大腿,宽松的黑绸裙子根本无法现出她身材的曼妙之处,她应该穿紧身裙,越紧越好,布料最好紧紧地绷在雪白光滑的皮肉上。他就不信,她打扮成这样,她的丈夫还喜欢那个干瘪的高个子。
    这两个女人的搏斗非常持久,打到最后,她们的头发都蓬乱了,脸庞、脖颈布满了抓痕,胳膊也现出一道道肿胀的青紫,不过,她们始终没有撕烂对方的衣服,这让伊万诺夫失望极了。但能看到这样精彩的画面,他已经相当满意了。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虽然表面上认为女人之间的争斗庸俗且无趣,实际上却会因为这种争斗而雄风大振。
    试想,一个贫穷、平庸、毫无特色的男人,都会被两个妇人争来争去,那像他这样富裕、俊美、才华横溢的男人,岂不是看她们一眼,都会让她们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上。
    这个意外让伊万诺夫回味了很久,也就是在那时,他认定女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多莉和辛西娅的分手,使他对这一观点更加坚定。谁知,她们尽管分手了,却仍然像情人那样相处,如同两只小巧柔软、相依为命的纯种母猫,依偎在一起,互相舔舐;当她们亲密地相拥在一块儿时,几乎分不清流瀑般的金发下,圆润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分别属于谁。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不互相妒忌的女人,就像婊/子和处子绝不可能和睦相处一样。
    伊万诺夫一直在等多莉和辛西娅闹翻脸,但命运是如此难以捉摸,谁能想到,最先露出丑态的,竟是他自己。
    那是一个艳阳日,他起了个大早,想写点儿文章,投给杂志社,谁知酝酿了半天,都没能被缪斯眷顾。伊万诺夫不由有些恐惧,因为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简直像失去了写作的才能一般。
    有没有可能是太久没和女子寻欢作乐的原因?毕竟很多天才的灵感都来自于女人,梅/毒甚至一度被称为“天才病”,莫扎特更是狂热地崇拜梅/毒,绞尽脑汁地想要患上梅毒。伊万诺夫也不例外,除了没有崇拜性/病的怪癖。
    他喜欢写女人,擅长写女人,因为女人总是能给他带去好处——死去的妻子给他带去了惊人的财富,文字里的女人则给他带去了文坛显著的地位。最奇妙的是,他写进诗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能被好心人解读出各式各样的深奥含义,即使有的只是他随手记录的街边野鸡。他最著名的一首诗叫《爱情》,写的是他对一个柏林美女爱而不得的故事。他还记得那个美女的裙摆上艳丽浪漫的黑玫瑰。
    那首诗在流亡者的圈子里一夜成名。大家都说他是一个爱国诗人,从文字上就看得出来——把俄国比作一个冷酷无情、喜怒无常、魔鬼般复杂迷人的柏林美女,还有比这更美妙、更能展示出爱国情怀的比喻吗?国家虽然流放了他们,让他们在巴黎和柏林之间来回辗转,居无定所,但他们依然如骑士般对国家忠心耿耿。还有比这更崇高的爱情吗?没有了,只有男人的爱情才能如此崇高。
    一时间,伊万诺夫堪称风头无两。也是从那时起,他更加热衷于写女人。他发现,无论他写什么女人,怎样写女人,用什么角度写女人,善良的评论家们都能解读出各种各样崇高的隐喻和意象。
    与此同时,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一些女诗人也在崛起。尽管他认为那些女诗人写得相当矫情且蹩脚,却还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公开场合说,“女人只会写歌颂爱情的诗歌”、“女人写不出男诗人那样气势磅礴的诗句”、“女人只会从妻子、母亲和女儿的角度创作诗歌”。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一些女诗人终于被流亡者圈子排除在外,那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也消失了。
    伊万诺夫本以为他能这样写女人到老死,谁知遇见多莉后,灵感就莫名其妙消失了。这让他焦躁不已,更让他焦躁的是,乔森对多莉发起了进攻。他们一起游览纽约,沿着赫德森河游玩,在第五大街观赏大都会博物馆,在华盛顿广场公园闲逛;那是一条塞满名流的、金碧辉煌的大道,任何一个在商店漫步的人都有可能是百万富翁。整个纽约都被笼罩在第五大街鼎贵的煊赫光辉之下。伊万诺夫来过纽约几次,却从未去过第五大街,那里的名流多到让他自惭形秽。他没有那些富人机警,于是怕被奢华的景象激起潜藏在心底的贪欲。
    但这次不一样。每天晚上,多莉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他都能感到她比前一天更加美丽,更加充满魅力。她的魅力如同窖藏的烈酒,只有大都市的水晶杯才能使她焕发出更浓烈、更诱人的醇香。
    他不禁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就像看到女人也能写出杰出的诗句时一样——再不把多莉弄到手,她就要成为纽约里某一位百万富翁的情人了!
    可是,他没什么钱了。直到这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的积蓄竟在远洋邮轮上花得差不多了——原本他除了一套珍贵的粉珊瑚首饰,还有一顶王冠,一座葡萄园,一片农田;但王冠早就送给了多莉(她笑吟吟地收下,戴在了辛西娅的头上),葡萄园和农田远在德法,不可能一下子变成绿晃晃的钞票。总而言之,他现在竟是身无分文了。
    按理说,身无分文的人,不该那么渴望女人,毕竟女人并不是男人的必需品,他的欲念也没有炽烈到这种程度。但可能是大都市的声音太喧嚣了——这里到处都是名车,喇叭嗡嗡作响,却响得极其冷酷。大都市的一切都是喧嚣的、冷酷的,包括餐桌上蒂芙尼的标志,也是如此冷酷地闪烁着。整个大都市都在诱惑他花钱,诱惑他的欲望沸腾。衣冠楚楚的乔森也在十分冷酷地逼迫他走进那些五光十色的陷阱中。所以,哪怕他的钱包只剩下几百美元,仍像百万富翁一样对酒色燃起了强烈的贪欲。
    人一旦充满欲望,就不再有理智。他必须先搞到钱,才能把多莉弄到手。可是,钱去哪里搞呢?
    他想来想去,竟想到了一个荒谬的人选——死去的妻子的父亲。
    自从妻子死后,他就极少跟岳父来往了,但那位老丈人和妻子一样欣赏他的才学,不时就会写两封信过来,询问他的近况。岳父和文学界善良的评论家一样,认为他诗里的女性意义非凡,从未联想到街边的野鸡上去。上个月,岳父得知他的稿酬并不足以支付别墅、葡萄园和农田的保养费时,还寄来了一大笔钱,让他安心创作,不要被这些俗事烦扰。
    因为岳父有钱,也会给他钱花,无形之中他已经对岳父产生了一种依赖。他完全没意识到这种依赖是一种恶疽,正在流脓发臭,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比令死尸腐烂的蛆虫还要恶心——他已经生吃了人家的女儿,从肉/体到精神再到财富,吃得一点儿不剩,就差捣成肉酱,用白骨沾着吃;现在还要吃女儿的父亲,用岳父的钱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可怕、更心黑、更冷血的人了。然而此时,他已经被靡靡之音一般的贪欲冲昏了头脑,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一心只想要多莉,多莉,多莉,多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这章完结,但发现结局的内容,一章显然塞不下,那就再多写点儿吧。
    最近情绪特别低落,一是觉得自己写得不好,二是总是在网上看到奇奇怪怪的言论,一些特别正常、为女性发声的言论总是被说成性别对立。我原本很气愤,想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但转念一想,我其实已经把自己的观点用故事传递了出去,又快乐了起来。
    这章前面两个女人打架的内容,是对左拉《小酒馆》开头的一个戏仿。还有一些描写,也是反讽,并非字面意义,不过就不一一点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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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chapter 13
    伊万诺夫以为多莉越变越美丽,是因为被乔森的金钱滋润了;实际上,这几天她没有花乔森一分钱,也没有给他任何献殷勤的机会。她的美丽另有原因。
    她去见了多年未见的父亲。
    她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活着,还记得她。破产并没有彻底击败他,他失意一段时间后,就东山再起了,在纽约靠投机取巧赚了不少钱,整个人变得比从前更加富有,更有力量,资产遍布西半球。不过,他没能风光太久,很快,医生就告诉他,早年荒唐堕落的生活使他失去了生殖能力。他不相信,可接连换了五任妻子,都没能给梅菲尔德家族添一位继承人,便只能接受被上帝阉割的现实。
    然而,上帝却不愿从此就善待他。今年二月份,他被查出癌症晚期。他不想让生育工具一般的妻子继承遗产,于是想到了多莉。多莉虽然桀骜不驯,莽撞地朝他开了一枪,但他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女,只要她肯听他的话,他还是很愿意给她衣食无忧的人生。
    多莉被护士带进一间布置雅致的单人病房。
    她神色冷淡地看着床上病重的中年男人。他面黄肌瘦,嘴唇苍白,隐隐有些发紫;床头柜摆满了昭示着他虚弱不堪的东西——耳塞、鼻滴剂、安眠药、血压计,还有一捧只有重症病人才能收到的白色鲜花。
    真不敢相信,她以前居然十分惧怕这个人,惧怕他毁掉她的前程,毁掉她的人生。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尸体一般冰冷的喉咙上。病弱到这种程度的他,她一根手指就能扼死。
    这时,男人睁开了眼睛,鼻孔微张着,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来了。”
    他的声音也很虚弱,像扁桃发炎了似的。
    多莉收回手,没有回答。
    “还在跟我赌气?也是……我当年确实是一个混蛋,把还在读书的你卖给了一个大你好几岁的男人……我承认我是个畜生。”男人声音沙哑地说,像含了一口痰,“所以,我想补偿你。可能因为年轻时做了太多错事……医生告诉我,我不可能再有孩子。多莉,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唯一的羁绊……我们有着无法割断的纽带。这些年,我一直在看着你,保护你,不然你以为你戏弄的那些男人,为什么不敢报复你?”
    多莉说:“你雇人跟踪我?”
    “不是跟踪,是保护。你是我的女儿,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多莉没有说话。
    她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很大,很充沛,足以撂倒眼前病弱的中年男人;于是,她稍稍镇静了一些。她没想到这个人一直活跃在她的生命中,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对她的人生评头论足。一想到叶利斯特拉托夫去世后,她有可能被这个人左右过命运,内心就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冰冷狂躁的怒火。
    有那么一刹那,阳光充足的单人病房似乎变成了交错纵横的棋盘。她的兵已经走到了对手棋盘的底线,变成了所向披靡的王后——兵虽然弱小,只能前进,但只要走到那些小小的几何图形的终点,就能摇身升变。她原以为她已经稳赢这盘棋,谁知对手的国王尽管气息奄奄,却仍苟活着,仍在滋养对手的其他棋子。整个棋盘都是他虚弱却粗重的呼吸。她感到烦躁,不知道怎样才能突破规则的限制,对他一击必杀。
    半晌,她缓缓地问道:“你想补偿我,你打算怎么补偿?”
    “补偿并不是无条件的,孩子。”男人说,“你可能不知道,你和你妈妈一样美,都是能令男人神魂颠倒的货色——抱歉,我用了一个不恰当的词语,跟一些小骚娘们儿说话说惯了——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能给你带去无限的财富,只要你学会利用。”
    多莉听着,从镀银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想要点燃。头戴白帽、穿着白色长筒袜的护士连忙制止了她。多莉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望向她,小女孩似的有些忧郁地噘起嘴:“你知道他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她惯常使用的小花招,以博取女子的好感。护士看着她甜美无邪的眼神,脸立刻红了,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病房里不能抽烟。”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多莉说,表情逐渐变得冷淡,“但刚刚,他却在劝我像妓/女一样谋生。”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多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被过去困囿。叶利斯特拉托夫确实是个不错的丈夫,但他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还像十八岁一样年轻漂亮。你的美貌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什么不利用?你完全可以再嫁,利用婚姻将男人的财富牢牢攥在手中。这是最轻松的赚钱方式,只有女人才能做到,而男人只能像耕牛一样辛勤地劳作。不要不耐烦……我是为了你好,才希望你再嫁。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人给一个痨病鬼守贞,实在是太可惜了……只要你做到这点,忘记叶利斯特拉托夫,找个有钱人好好地生活,我就把我的遗产赠予你……不然,你一个女人,我担心你守不住这座金山。”
    多莉想,如果她是一个男人的话,她的父亲绝对说不出这样的混账话,鼓励自己的女儿出卖自己,赚取金钱;可她偏偏是一个女人——女人就该听到这么混账的话吗?
    假如她是一个看重贞洁的女人,听见亲生父亲这么说,可能会深感被侮辱;但她不是,她早就摒弃了贞洁,或者说她从不认为贞洁该存在。贞洁与否,都是男人说了算;而她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男人,又怎么会让他们来评价自己呢?相较于人人赞颂的贞洁信女,她更愿意当个轻佻放/荡的女人,将所谓的贞操踩在脚底下。
    “你错了,父亲。”多莉微微一笑,微启红唇,“我从来不是一个贞洁的女子,相反,我比谁都要放/荡,都要不讲道德。你一直雇人跟踪我,难道没打听一下,这些年我玩过多少个男人吗?我像训狗一样驯化他们,对他们发号施令,就差给他们套上畜生的轭具。即使你不保护我,那些畜生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轻而易举就能撂倒他们。你把他们的脸皮想得太厚了,一个男人没能征服一个女人,难道还拉帮结派过来寻仇吗?——忘了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给叶利斯特拉托夫守贞。我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也会支持我当一个荡/妇。”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病床上面如死灰的男人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像是看见传说中女妖的真面目般。
    “还有,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她点燃了手上的烟,吸了一口,对着他枯黄的面庞吐出一口疯狂的烟雾,“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继承遗产后,只会坐吃山空,而不会想办法赚更多钱呢?”
    男人狠狠地瞪着她,急促地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但多莉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用红色的指甲掐灭烟头,摇摆着臀部,款款地离开了。这间病房是那个可爱的护士负责,一直抽烟,可能会使她受罚。多莉对同性一向温柔体贴,从不会让她们感到为难,所以只抽了一口,就主动离去了。
    ——
    本以为这件事以后,她就不再是继承遗产的人选;谁知,三天后,律师通知她,梅菲尔德先生过世了,按照遗嘱,她将继承一处位于纽约长岛海湾的一座私人岛屿上的房产,它曾是声名远播的艳屋。
    说到艳屋时,律师作出似笑非笑的模样,弄得多莉很不舒服。她眉头微蹙,直接问道:“什么艳屋?”
    “您去了就知道了。”
    当天下午,多莉联系律师,说想去看一看艳屋。律师同意了。她并不是孤身前往的。为了保险,她叫上了乔森和伊万诺夫。这两个蠢货头脑简单,意志力薄弱;她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像被阉割过的人一样驯服了。
    她之所以只青睐花花公子,除了对白纸似的男孩不感兴趣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花花公子的自信是怎样树立的。他们把累积情史的过程,当作累积权力的过程。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花花公子时,她就处于他的权力之下,彻底由他掌握和支配了。但只是这样还不够,他必须让女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才能滋养自己畸形的自信心。所以,一段感情结束后,女人越是伤心欲绝,花花公子越是容光焕发。
    而多莉则十分喜欢收割他们累积起来的自信与权力,享受这种精神阉割的快/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癖好,就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男性更崇尚权力,更具有破坏欲一些。自从她擎住自动手/枪,在生父脚边打出第一枪,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后,就对权力燃起了强烈的渴欲,不想再把它们还回去。
    如果她是男人,她肯定是天生的暴力狂,崇拜权力和力量,充满破坏的欲望;她会和他们一样拥有成为宇宙中心的自信心,幻想有一天能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并且不会为此感到难为情——不,不需要成为男人,她已经是了。
    她毫无羞耻心,不仅以这样的自己为荣,还想得到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岛屿很小,只有一座庄园那么大。白色别墅建在海涛之上,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犹如几只精致耀眼的金黄色灯笼。紫色的海浪涌动,冲刷着粉红色的砾石。风光很秀丽,多莉却没有心情欣赏。她环顾四周,感到了一阵恐怖的熟悉——这幢别墅和她小时候居住的庄园如出一辙。
    她隐约知道了艳屋是什么。
    多莉闭了闭眼,谢绝了律师的引路,大步往前走去。在律师惊讶的目光中,她头也不回地穿过一排黑森森的柏树,径直走向童年记忆里的秘密花园。过往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一刹那,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和佣人玩捉迷藏的小女孩,个子很矮,细胳膊细腿儿,软弱可欺,父亲如同一座庞然的、不可逾越的大山压在她的肩膀。他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恶魔,游荡在庄园内,房间里,空气中,张着血盆大口,蠕动着唇髭,生嚼着庄园里柔弱的女人。他高大的身材,雷鸣般的呼吸,手臂和胫骨上淡黄色的汗毛,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威胁感。他是棋盘上地位最高的国王,一举一动都让她压抑,让她窒息。她活了二十五年,有十八年都活在他恐怖的控制之下。
    但是,这个恶魔已经死了。哪怕没有死,他也不再能威胁到她。
    她早就自由了,不再受任何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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