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工友笑了:“说的还真是这回事儿,咱们京城多少年没这么太平过了。”
跟多年以后,大家普遍认识的不同,其实北京城的治安不是从改革开放之后才开始变乱的。
60年代末,70年代初,武.斗横飞时,治安已经开始恶化。到了后面武.斗式微,治安也没真的好转起来。太多闲置劳动力了,从下放的地方跑回来的知青,还有中学毕业没工作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全凑到一块儿找不到事做的时候,能不乱才怪。
加上因为那场运动的冲击,公检法机构陷于半瘫痪的状态,人手严重不足,也无力解决这么多问题。
不说什么大规模的暴力事件吧,路上碰着小流氓抢包,扒手顺腰包,反正没断过。
可今年是真好了,自从严打动了真格,枪毙了好几个高干子弟,大家猛然发现原来是真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家中长辈算得上共和国的缔造者的一员的,都不能真当自己是衙内,何况自己这种平民老百姓呢。
得,别瞎折腾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没工作的先去居委会登记,安安分分跟着电视机学技术,等到学成了,自然能找到事做。
社会治安就是这样一步步好起来的。
所谓上行下效,果然如此。
虽则说乱世用重典,但要是你有权有势的犯了罪还能逍遥法外,你还怎么指望老百姓真把法律当回事儿。首先你自己就没当它是真的。那你的刑罚定的再重,大家不信,它就是个屁。
相反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句空话的时候,人们才能真的相信它代表的权威。
公交车到站了,田蓝和陈立恒拎着行李下车。
果然跟刚才那位下小夜班的阿姨说的一样,街上除了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巡逻的民警之外,还有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自家胡同口转来转去。
瞧见两个年轻人时,四合院的租户还笑着打招呼:“有时候没见了啊,学习忙吧。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也太晚了。”
田蓝笑着回话:“我们有事去了趟外地,刚到。”
老人立刻催促他们:“那麻利儿家去睡觉吧,明儿还得上学呢,可不能耽误。”
田蓝听这话觉得挺有意思的,现在的人可真热心,看着哪个年轻人都跟对自家孩子似的,要瞧着要管着,不许人泄气,更不许人走弯路。
这种热心肠有的时候会让人不厌其烦,但更多的时候,则让人感觉好温暖。就像胡同口那盏永远不灭的灯,不管如何夜深人静,你都能看到一圈暖暖的黄。
两人回了四合院,院里静悄悄的,除了从门缝里透出的呼噜声之外,就只有偶尔的一声虫鸣。
他们轻手轻脚进了屋,本来打算简单打扫下炕,然后凑合着睡到天亮。
电灯一拉,他俩才发现屋子里干干净净,炕上收拾的可清爽了。草席洗过又晾干了,散发着蒲草的清香,毛毯是晒过的,同样干干净净。
看来已经有人替他们收拾过了,就等他俩过来直接上床便能睡觉。
两人都笑了,心里十分妥帖。
这三间正房他们要回来之后,其实根本就没住几天。后来他俩觉得空着也是浪费,索性当成了四合院的公用房。
平常大家可以过来看电视,待到谁家来了亲戚朋友,家里实在住不下,出去住旅馆也吃不消花费,那也能暂住一晚。
他们不收房钱,但要求讲究卫生。干干净净地睡,走的时候也得收拾清爽了。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卫生,该拆洗被褥拆洗被褥,别给别人添麻烦。
要是闹得乱七八糟的,那他俩就把房子收回头。宁可铁将军把门,屋子里生霉,也不给人白糟蹋。
事实证明,四合院的邻居们都相当够意思,把规矩守得牢牢的。
真可谓是投桃报李。
田蓝往床上一躺,痛快地吩咐:“关灯睡觉。”
哎呀,必须得说,还是大炕睡的舒服。
宽敞呗。
他们在船舰研究所时,睡的是单人宿舍,即便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那也相当憋屈,压根无法横着睡。
哪里比得上大炕,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早上醒来的时候,陈立恒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姿态,在心中叹气,大概研究所宿舍的床更加适合他。
外面老赵已经喊人:“老九,兰花花,你俩回来了?别烧饭了,来我家吃吧,打了年糕呢。”
这不年不节的,本来不应该吃年糕这种节气意味很强的吃食。
不过前段时间,他爹妈来北京城看田安门时,特地给他背了两大袋子糜黍。这在他们当地,基本都是用来做炒米。
但在他们家,却都是用来做年糕。
“糜黍面蒸年糕可香了,在里面加点金丝小枣,哎呦,那个味道甭提了,保准给你们糖糕都不换。”
田蓝已经起身收拾好自己,闻声故意逗他:“真的?那我可不信。”
老赵急了:“骗你干啥?我们家王晨最爱吃这个。以前生产队分口粮的时候,我还拿小麦特地跟人换过糜黍呢。”
田蓝扑哧笑出声,她就知道自己要吃狗粮。
老赵还是那个老赵,天天把妻子挂在嘴上。
她问了一句:“王晨在学校呢?”
“去农场了,他们的打草机做好了,正在做实验呢。”老赵得意地挤眼睛,与有荣焉,“我们家王晨可通过研究生考试了,等开学就是研究生。”
王晨刚好从外面进来,闻声哭笑不得:“这才刚过初试呢,还有面试,不一定能上。”
老赵却对妻子信心十足:“你长这么精神,教授一看就喜欢,肯定会挑你的。”
得,这位兄台居然还是外貌协会的。
大学生们都无语,只能看着他乐呵呵地去招募吃的。
田蓝询问王晨:“你也考研了,你选什么专业啊?”
“还是畜牧呀。”王晨乐呵呵的,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是试试,考的分数不高,才过线没几分。我就不该告诉老赵的,这家伙,嘴上没谱,跟谁都吹牛。”
田蓝笑道:“那是因为在他眼中,你最优秀。”
王晨哈哈笑出声,又夸了句丈夫:“老赵也不错,虽然文化差点,但动手能力很强。我跟你说呀,他自己在做电视上的那种电动自行车。他说关键点就是电池,把电池搞好了,自行车就能跟小轿车一样快。”
田蓝眼前一亮,惊讶不已:“老赵可以呀,这个都能想到。”
王晨自己夸丈夫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现在听到舍友夸,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跟着电视机学的。让他弄呗,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我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咱们中国这么多人,跟外国可不一样。以后与其指望街上都是小轿车,还不如这种电动自行车方便。不然的话,车子那么大,都塞一块儿,还要烧那么多汽油,不是添乱嘛。”
田蓝看她越说越自豪,索性在旁边笑着不吭声。
她和陈立恒偷偷交换了个眼色,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所谓夫妻要门当户对,其实关键不是看他们的出身,而是看他们能否欣赏对方。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
老赵两口子带孩子住的厢房面积小,吃饭转不过来,大家干脆将锅碗都拿到了正房。
四合院里的人看到田蓝和陈立恒,都过来打招呼。
有人交房租,有人从自家拿了当早饭的玉米面窝窝头给他们加餐。还有人炒了鸡蛋酱,非给他们端一碗尝尝鲜。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的满满当当。
田蓝赶紧拿出他们千里迢迢背回来的水果,分给大家伙儿吃。
王晨的大女儿用力吸鼻子,认真地强调:“叔叔阿姨,你们常来做客啊。”
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好吃的,特别香。
王晨哈哈大笑,调侃自己的朋友:“你俩走的时间可长了,我们家孩子都不认识了。这叫什么来着?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田蓝点头,笑着接话:“那这回我们要多住几天,下次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了。”
王晨惊讶:“你不是考了咱们农大的研究生吗?你要去哪儿啊?”
田蓝笑道:“何教授在江海准备建个基地,到时候我们整个团队主要待在那边。老九也是的,他找的导师本身就是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
王晨叹气:“那曹雯雯她们要气死了。”
说起来,他们这个大学上的可真够刺激的。一学期的课程都没结束呢,就开始进入了半工半读的状态。一边学习一边实践,一个宿舍的人都分去了四面八方,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碰到面。
像兰花花这种,更是够呛,一声招呼没有,一失踪就是几个月。
这回大家都报考了研究生,其实也存着可以再续前缘的想法。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开学呢,有人已经注定了要飞到远方。
田蓝笑着问:“那她们怎么样啊?”
“笔试都通过了,导师也有意向。现在老师多,每个都想有自己的研究团队。”她说着笑起来,“我都怀疑不是学生抢导师,而是导师抢学生了。”
他们刚上大学的那会儿,校园里流行龚自珍的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结果发现,原来人材一直都在,只看有没有摆在正确的位置上罢了。
田蓝笑着点头:“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他们吃过早饭,王晨还要去实验基地,她已经和老师谈过了,按时参加面试就行,就不讲虚礼,非得陪田蓝回学校了。
三人在公交站台分开,田蓝看着蓝天白云,红日东升,突然间开口问丈夫:“你觉得外挂是什么?”
陈立恒正辨认来的公交车是不是自己和妻子要坐的那辆呢,闻声想了想:“我想应该不是外星文明。”
“那是什么?”
“就是你说的平行宇宙。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已经实现了共产主义社会。可能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往前跑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所以他们很着急,就通过这种方式想给我们帮忙。”
他转过头看妻子,认真道,“我想来想去,好像这种可能性最大。”
天可真蓝,太阳暖和和的,晨风吹在人身上,可真舒服。
不远处,有鸽子飞过,伴随着响亮的鸽哨。
有人骑着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饭盒,显然是带着饭去上班。
还有背着黄挎包书包的学生匆匆忙忙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强调:“快点,要迟到了。”
偏偏更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识字苦,嘻嘻哈哈地挡在前面,给哥哥姐姐捣乱。
最后还是挎着篮子从农贸市场回来的大妈,开口骂了一句:“你们这些讨债鬼!”
捣乱的小孩才嬉笑着跑开。
这就是满满的生活的气息呀,全是人间烟火气。就跟大妈篮子里放的豆腐,南瓜还有茄子一样,触手可及的烟火。
田蓝笑了,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忍心看满目苍夷,不忍心看走弯路,所以才伸出手,试图想要加快进程。
公交车来了,等车的人赶紧上车。
售票员招呼大家:“不要挤,请给老人和抱小孩的妇女同志让让座。”
两人都没挤座位,只靠车厢边站着,紧紧抓着扶手帮助平衡。
为人民服务[快穿] 第3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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