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醒来的地方是一大片草坪,上面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小花,附近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几棵大树。
鼻尖能嗅到草木的清香,耳畔有清脆的禽鸟啼鸣,莺歌燕舞、山清水秀。
“奇怪,总感觉这里不是这样的。”希尔喃喃出声,似乎这里不会有这么繁多的色彩,还应该有一道抹不去的黑。
空羽环视一周,精灵的亲和力让他得以察觉四周情况:“是有点陌生?不过一切正常,也许是我们昨晚没注意吧。”
江洗秋若有所思,他有点怀疑,但除了这个原因,好像也没别的能够解释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们,所有人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都会有瞬间的恍惚。
作为天道的沈明泽死了,新的天道随之诞生,接替他维持则鸣的运转。
于是就在那段异常的夜色里,这个世界悄然荒芜。
赫安山脉的枝叶掉光了所有的花瓣,藤蔓于刹那变得枯黄,漫山遍野的绿色消退,露出暗黄的大地。
山林不向四季起誓,荣枯随缘。
则鸣大陆的植物,一生只忠于一个天道。
所有人都睡着了,这个世界从来没这么安静过,只有植物拔节生长时的窸窸窣窣。
当新的精灵母树长出最后一个花苞,也就昭示着:从今往后,则鸣再与沈明泽无关。
只是当时无人知。
*
希尔几人长途跋涉回了圣城,唐星煜刚收到消息就牵着沈望过来。
“唐彦,爹啊,求你一件事呗。”唐星煜谄媚地笑着:“我想去西大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像是西大陆有什么吸引着他似的。
“想去就去呗,不过你是不是快开学了?先回晨曦,我可不想塞西老头儿又来找我。”唐彦已经很习惯唐星煜的想一出是一出了:“还有!不准直呼我的名字!”
唐星煜嬉皮笑脸:“遵命,我亲爱的父亲大人。”
“哦对了,”他把手边的沈望往前推推,“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小孩,交给你了。”
唐彦露出一言难尽的目光,用眼神问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咦?”希尔凝神:“百分百的光属性亲和度?这孩子资质不错。”
“惜才了?”江洗秋好笑地问。
希尔点点头,“确实是。”
他蹲下身子:“小孩,你要不要跟着我,拜我为师?”
沈望看了看唐星煜,又看了看空羽,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奇怪,他们怎么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星煜哥哥竟然不记得明泽哥哥了,言之凿凿的,好像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唐彦也是,之前还对着明泽哥哥喊打喊杀,如今竟也能对自己露出笑容。
……虽说略显猥琐,但不难感受到他的善意。
沈望困惑地想,为什么一觉醒来,全世界只有他记得沈明泽?
曾经所有人都说沈明泽像神,如今沈明泽更是和神、深渊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这样的巧合,难道明泽哥哥真的就是让他仰之如日月的神明?
可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所有人还都能忘记那人?
这些人口口声声爱他敬他,为他梦魂颠倒、为他念念不忘,为他三十二年不肯放下。
最终,沈明泽却连一个名字也未曾在他们心里留下。
沈望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希尔,低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沈明泽?”
“沈明泽?是谁?”希尔完全没有印象。
又是这样!沈望心中酸涩。
他早上对唐星煜确认了千万遍,一开始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到后面终于在唐星煜不耐烦的眼神中彻底死心。
唐星煜永远都不会对沈明泽不耐烦。
他曾经对那人珍视无比,说要与那人当一辈子的朋友,说要同进同退,说要为那人与世界为敌。
可今天早上唐星煜要送那人的花枯萎了,他却没露出半分难过。
哪里是伪装得出来的呢?
——他们全都把沈明泽忘了。
唐星煜忙里偷闲替沈望回答:“沈明泽是他的哥哥,他叫沈望。”
希尔了然,他好笑地说:“你的哥哥,我们怎么会知道?”
沈望看了看周围的人,听着耳边平淡的声音,绝望地低下头,带着哭腔说:“可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喂,别哭啊。”唐彦最受不了小孩子哭了,“我们帮你找不就行了。提前说好啊,人要是死了我们可找不到……喂你怎么哭得更惨了?祖宗,求你,别哭了。”
而圣殿依然还是熟悉的模样。
梅澜举目四望,对着附近的一簇梅花林停下了目光。
一年四季,林子里的梅花都会挂满枝头,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像一场缤纷的雨。
印象中,仿佛有人曾在这舞剑,月色下漫天的花瓣飞扬,那人就着满眼的粉色,教了她一套《舞轻狂》。
无边风月,美不胜收。
那时的画面太过绚烂,于是后来,她就爱上了沐浴着月华练剑。
可她仔细深思,那里分明又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位目光和煦的白衣谪仙,舞着凌厉又温柔的剑术,极尽锋芒,也极尽柔软。
她的记忆空空荡荡,只余一场永不落幕的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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