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还没见过桑引添的画,就真的留在了画室。她冲面前的男生点了点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叫桑引添。”
“谢谢桑……引添。”小涵像是得到了珍宝,捡起了掉落在桑引添脚边的一枝白色玫瑰花。
新开的画室着实没什么名气,两周时间过去,前来参观的人寥寥无几。小涵看着桑引添把自己关在画室好几天,不吃不喝,最后搞得满身狼藉。
她觉得这一点都不浪漫。
但桑引添终于还是创作出了一幅属于自己的画。
那天,桑引添打开了画室的门。画室的窗帘是拉着的,白色的墙壁上早就溅满了各种颜色的颜料,他的白衬衫也被染成了浅绿色。
桌上的白玫瑰是小涵按照他的要求订好的,桑引添没把这束花送给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点燃全部的玫瑰花瓣,眼睁睁看着它们失了水分,变得枯萎,最后全部被他砸扔在了身后的画板上。
谁说浪漫总是温柔的。桑引添骨子里就藏着一种狠,狠到任何人不敢靠近。
画室的窗台上放置着一个透明的圆形鱼缸,可里面的金鱼早就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桑引添往里面丢了几枝玫瑰。
他的脸上沾着颜料,从眼角逐渐滴落到了锁骨。小涵突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神话故事,鲛人的眼泪,落地就能变成珍珠。但她从桑引添的眼睛里,看到了数不清的碎片。
那里记录着他全部的喜怒哀乐。
“帮我拍下来。”桑引添的声音很低,依旧紧闭着双眼。
“好。”小涵打开了相机摄像头,犹豫了几秒转换到了录制视频。
桑引添将所有的玫瑰花丢进了旁边的画桶里,他有些颓败,全身无力地瘫靠在白色的木梯上。他抱着透明的鱼缸,在里面的液体晃过两圈后,桑引添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小涵看着镜头里的人,呆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没接触过绘画,看不懂艺术,但她知道,镜头里的桑引添是破碎的,绝望的,是难以用笔画下来的风景。
这幅画跟其他普通油画不同,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一组照片外加一个短视频。照片里的他赤裸着上半身,胸口的位置混着蓝白色的颜料,那是一朵盛开在胸膛的白玫瑰,花瓣上点缀着黑色,随后又用鲜红的颜料衬托着整个玫瑰。他的眼神迷离,唇上沾满了白色的颜料。
拍摄完整条视频之后,桑引添扭头进了隔壁的浴室。这间小画室其实最开始是没有准备浴室的,只是桑引添的作画方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小涵趁桑引添不在的时候,专门准备了一间浴室给他。
“在想什么?”桑引添的声音打断了她。
“啊,没……”小涵吸了吸鼻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了,刚刚拍下来的视频后期稍微处理一下,效果会更好,完全可以当成我们画室的宣传片。”
“宣传片?”可桑引添除了会画画,他什么都不懂。
“对,做成宣传片发布到网上,让大家……不,让整个世界都看到你的画。”小涵低头拉着视频的进度条,将不符合桑引添身上那种残缺美的片段全部删除。
“随便吧。”桑引添擦了擦头发,“我不懂这些,你自己看着来就好。今天我回家住,未来几天大概也不会过来,画室就先交给你了。”
桑引添离开画室的时候,还是回头补充了一句。
“刚刚那组画,我想给他们起个名字……就叫、烈焰玫瑰。”桑引添突然扯动着嘴角,“一朵……存活在烈焰之下生生不息的白玫瑰。”
与「烈焰玫瑰」相关的视频和油画照片发布到网上的当天,各大平台转发量破了百万。很多大V相继转发,他们在这条视频的底下留言,说:“在这个肮脏到腐烂发臭的世界里,桑引添自己变成了唯一的白。”
照片发布出去的第24个小时,桑引添的微博粉丝数量直接爆到了390万。
在这虚无缥缈充满虚假的网络世界里,桑引添的名字却跟「烈焰玫瑰」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就像照片里的他一样,玫瑰花藤与他赤裸的身体交缠,他们相爱着。
再后来,小画室不再是小画室,桑引添也不是原来的桑引添了。这里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参观者,他们欣赏桑引添的才华,想用更高的价格把他创作出来的画带回家。
可桑引添拒绝了,他说:“你之所以能在花店里买到一枝心仪的玫瑰,是因为有人提前为你摘去了他身上所有的刺。”
可桑引添身上的刺,没人替他摘。
——
桑引添从年度艺术展馆出来,站在路边替小涵打了车,然后一个人回家。他家在靠近海边的某个高档小区里,沿着海滨小路再往东南方向步行十分钟,就能看到海。能住在这里的人,要么家里有钱,要么跟他一样,都有着能随时为了艺术而牺牲的灵魂,桑引添恰好介于这两种人之间。
他坐在桌前,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凌晨时分的房间里,安静极了。
不,又或许不止是凌晨。无论什么时候,家里都很安静。
桑引添打开了电脑,登陆了画室的微博。在无数绘制的油画中找到了三年前拍摄的「烈焰玫瑰」。家里二楼的卧室内也单独隔出来了一间小画室,只不过,桑引添已经很久没推开那扇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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