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见的这个朋友不好，”淼淼的筷子戳着碗里的小排，戳出来好几个洞，“以后不要见了。”
    顾兴民愣了一下，心想：他那是不好意思跟洛总说，今天是被二哥喊出去的。
    二哥的目的太明显了，而且也太奸诈狡猾，自己用迂回装傻的战术，只能暂时拖着二哥，顾兴民才觉得心烦。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洛总保持距离了。
    心烦的不止顾兴民一个，姥姥看洛凯旋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就逗他：“大过年的，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姥姥，”洛凯旋从自己的椅子上下来，专门绕了半个桌子去了姥姥这边，他挨在姥姥身边说，“我今天表演节目了，可我什么都没做好。”
    所以红包很少，他反省了自己一整天，在想明年他该表演点什么。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优点的，你得慢慢才能发掘。”这是姥姥为数不多能说的道理。
    洛凯旋点点头：“那您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他睁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快夸夸我，多夸夸我，这样我就开心了。
    姥姥：“……”
    万万没想到，能给自己刨那么大个坑出来。
    姥姥费尽心思想了半天：“你……唱歌行不行呀？”她问洛凯旋。
    洛凯旋摇摇头，“我五音不全，老师说乌鸦都比我叫的好听。”
    “那你们学过什么，你给姥姥说说……”
    洛凯旋一五一十都说了，他在家里跟爷爷奶奶都说不了这么多，跟姥姥待一块就什么秘密都掏出来，可能是因为姥姥让他最有安全感。
    姥姥从来不会笑话他。
    姥姥这回也哑巴了，她最后打量了洛凯旋很久，试着说：“你长得这么俊，实在不行长大了可以当明星，也很赚钱的。”
    这事好像行，洛凯旋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能去演贾宝玉吗？我长得比他好看吧。”
    说完他自己又话题一转：“可我记林黛玉的词比较好哎，”说着他表情一变，变得有点哀怨和落寞：“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个草木之人罢了。”
    这语气，这姿势，任谁说都象是个活脱脱的林黛玉，大家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程雯的第一反应是被吓到了，她不知道洛凯旋能表演成这样，接着就是担心，当初那个演林黛玉的女演员据说抑郁症去世了。
    她刚要说话，洛凯旋就一秒笑开来：“哈哈哈，我是演得很好吗？你们怎么这么安静？”
    程雯：“是……演得挺好。”
    给你老娘都吓了一跳。
    程雯赶紧给他发了个大红包，一个是作为奖励，再一个希望他还是不要动不动说林黛玉的台词出来，真有点太逼真了，她觉得继续下去，自己可能会先受不了。
    但洛凯旋却真的演上头了。
    他看着洛言霄，故意说：“早知道你在，我就不来了。”
    其他人都在笑，只有程雯在无语，她就知道，这货是不能给一点儿阳光的。
    洛言霄很淡定地继续吃自己的菜，等吃完了，才回他一句：“林小姐，你不吃的话，麻烦去旁边可以吗？”
    影响到我们吃饭的心情了。
    淼淼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刚刚就在想，洛凯旋怎么怪怪的，可她瞧着身上也没什么黑雾雾啊，淼淼围着他转了两圈，朝他吹了几口气。
    “你哪里不舒服吗洛凯旋？”要不是还能看到其他人身上的金雾，淼淼甚至以为自己的“超能力”失效了。
    洛凯旋莫名其妙的：“我没有啊，我好得很。”
    过一会儿他反应了过来：“你觉得我有病？”
    他一脸的郁闷，再次“黛玉附身”一样捂着胸口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很知道你心里有谁，只要有他在，你就不记得我了。”
    淼淼微微皱着眉头，实在是搞不懂了，她侧过头问洛言霄：“言霄哥哥，他这是……这是怎么了呀。”
    洛言霄说：“不用理他，过来，把这口汤喝掉。”
    淼淼：“哦，好的。”
    顾兴民这会儿终于被逗得笑了起来，又陪着几位长辈喝了几口酒，他把情绪掩饰得很好，只有视线低下去的时候，才会有几分苦涩流窜出来。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唐敏跟他多少年了，夫妻俩同甘还要两说，共苦的经验可是丰富的。
    她立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不好当着洛总他们的面问他，结果这人可倒好，喝了这一会儿酒了，自己却上头了。
    后面不用别人跟他碰杯，他自己抱着酒瓶和杯子一口一口闷了起来。
    这下还藏什么藏，唐敏劝了两句下来，顾兴民反而一脸委屈，他真的醉了，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我就喝两口，你让我喝吧，我难受。”
    幸好洛铭城他们即便看懂了也没有多问，这场家宴早早地散去，唐敏看着床上烂醉的顾兴民，给他把衣服换掉，用热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坐在床边上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仔细想想，最坏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了，现在我还有个花店，左右是不会再跟以前一样。”
    “他们就算都不理解你，我也得理解你不是，现在也只有我能理解你了。”
    睡梦中的顾兴民眉头慢慢松了松，他呢喃低语，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唐敏当然是心疼的。
    “妈妈……”淼淼抱着她的玩偶小猫咪，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爸爸他……哭了吗？”
    唐敏摇摇头：“爸爸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什么事的，淼淼不用担心。”
    淼淼走了过来，低头看看还在不停说话的爸爸，“我帮他呼呼吧，呼呼就没那么难受了。”
    淼淼说完，就认认真真开始干活。
    顾兴民的眉头间总有散不去的忧愁，他似乎认定了自己命不好，所以现在做事常常为瞻前顾后，总想要一个最优解。
    他没有因为跟洛铭城走得近而沾沾自喜赶紧扒着人家拿资源求福利，他反而做事更束手束脚了，怕影响了顾唐和洛凯旋，怕自己的衰运带给洛铭城。
    他闭着眼昏昏沉沉的，似梦非梦间，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天底下的事，出了生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三，凡事看淡些。”
    “妈——是你吗？妈——”顾兴民大叫着睁开眼，窗外天已经亮了，他这睡了一夜醒来，居然没有宿醉的那种头痛感，反而整个大脑都很清晰。
    今天大年初二，要开始走亲访友了。
    往年他们就是开车回去看看老妈，给大哥二哥打视频拜拜年，今年好像什么都不用了，顾兴民吐出来一口气，想想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挺轻松的。
    不用努力去讨好不喜欢你的人了。
    他起床后收拾好，就被洛铭城一个电话叫去了洛家。
    顾兴民：“我……”想摆烂。
    洛铭城：“给你五分钟时间，快点儿。”
    顾兴民是真的不想打入那个圈子，可他怎么想不重要，洛总一句话，顾兴民只能照做。
    洛家从一早就来了这个总那个总的，顾兴民在旁边待着都觉得压抑，大佬之间的过招，就是句句不提正事，却每个字都不简单的样子。
    顾兴民别说插上话了，他都觉得自己云里雾里，又很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不过洛家的茶点是真不错，他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喝茶，给大佬们倒倒茶水，然后就磕点瓜子吃吃点心。
    忽然的，他觉得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空气变得安静下来，然后他嗑瓜子的声音就被放到了无限大。
    “喀嚓……喀嚓……”
    顾兴民觉得不太对劲儿，他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他，当他扭头看去，嚯，不止一道视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洛铭城勾唇笑了下：“我喊你来，是让你嗑瓜子的？还是我家缺你一个端茶倒水的？”
    顾兴民小心翼翼地擦擦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坐姿端正得好像个被训话的小学生一样。
    “这是李董，他也是对地产这块兴趣很大，做了几个地产项目了，明年要做个广场，你去跟着学一学。”
    洛铭城说的“学一学”怎么可能只是学一学，明摆着就是要用顾兴民，在座的各位谁又会听不明白呢。
    顾兴民心里唏嘘了下：洛总直接打起了直球，是怕自己听不懂吗？
    他这句听懂了，但顾兴民还是要装听不懂。
    “我这边的话……年后团队可能有点问题，要不……”他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大佬绝对不会喜欢他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他都已经跟唐敏商量好了，以后夫妻俩专心搞搞花店也不错啊，这样还能腾出一个人来接孩子放学，替换着来。
    “好了，就这样了，我先谢谢李董了。”洛铭城这样说。
    顾兴民：“……”
    啊，我都这么不识抬举了，这怎么结局和我想得不一样呢。
    他小心翼翼看洛铭城一眼，刚好被洛铭城抓包了，等这波大佬都给送走了，顾兴民才斗胆开口：“洛总，事实上我打算……”把手里这期工程房卖完就不做地产了。
    也不做任何建筑了，他要退行了都。
    “顾兴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容忍度很高？”洛铭城抱着双臂说。
    他刚送完人回来，是站着的，而顾兴民本来就没他高，还坐在沙发上，顾兴民赶紧站了起来，也还是觉得对方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摸摸额头上的汗，汗颜：原来我这么矮的吗？
    “不敢不敢，洛总，我就是，哎我这个人命不好，遇到你已经属实是修了八辈子服气，我上辈子可能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认识了您……”顾兴民涨红了脸解释起来。
    “好好说话，不要拍马屁。”
    “我没有啊！”顾兴民认真说：“这是真心话，我真的特别衰，所以我不想影响了您，真的。”
    “那你是真有点高估了自己，”洛铭城不厚道地说：“入宫只靠运气的话，我是走不到今天的，所以也不是谁就能把我影响了的。”
    “欸……”顾兴民闭上了嘴巴，觉得无法反驳。
    “我从最开始投资你的工程，不是我好心，也不是因为淼淼，顾兴民，我查过你，你做的所有的工程虽然规模都小，但每一个都质量过硬。”
    “这年头不缺做工程的，但良心做工程的，很缺，”洛铭城笑起来，“一时间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顾兴民“啊”了一声，憨笑：“我也不知道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洛铭城看他一眼：“你家里那些事我先不参与，不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插手。”
    “您……都知道了？”顾兴民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