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马上准备好相关证件过来。”
“go on(去吧)。”
顾明衍是自己来的, 顾亚新在申城住了一段时间又跑到了国外, 发消息跟他联系。其实顾亚新要是不打这个电话顾明衍也会主动过来找他,因为处理兴丰案子这件事,他心里有了主意, 跟郭添斡旋了几个来回, 又联系过去几个一同做项目的人。
顾亚新估计知道了什么, 跑到国外跟他整这样一出,真寻思假威胁。
他不算一个薄情的人,但处理好相关证件到急诊病房外等着的时候,真的没有感到一丝怜惜,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你好,这儿签字就行。”护士把纸笔递过来。
顾明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上面的条款,护士觉得有些新奇但没多说。
“麻烦了。”他把签好字的单子递回。
“没有。”
走廊里家属和医护人员依旧忙忙碌碌,顾明衍不打算到别的地方去,打开笔电就在冰冷的家属座上办公,后面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发现手机电脑一点电都没有了,去医院前台借接口型号又对应不上,好在身上准备了些现金,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些速食的三明治和饮料,吃进去才觉得身体舒服了点。
握着饮料瓶坐在铁椅上,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那个11号的家属,你可以进去看望了。”护士路过提醒道。
顾明衍颔首道谢,站起身走进病房,里面一共住了四个人,另外三个都是小国土著,边上或多或少陪了几个人,咬着具有当地特色的方言和俚语,顾明衍能听个大概,但具体的也认不全。
“是那个……马路中央,我记得……”
“……中国人……让人觉得害怕,不知道……”
诸如此类几句话,估计以为顾明衍完全听不懂,所以音量很足,没有藏着掖着。
“醒了?”敛下眸色没有去听,顾明衍站着低头去看病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眸色深沉的,带了几分讥诮。
“……小衍。”
“嗯,”走过去之后语气还算平静,“打算吃点什么?”
“不想吃?”又问。
“不是。”顾亚新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吃不下。”
“喝点儿葡萄糖水吧。”
顾明衍对他还算比较周到,旁边那几个土著的话题很快转变到其他家长里短,顾明衍把葡萄糖袋递过去,顾亚新喝了半袋,微微喘了几口气,脸色是偏蜡黄的,眼中浑浊没有光。
“你有多想寻思?”他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了放进口腔。
“我不是……”
“如果不是这家医院救你,昨天你就没命了。”
顾亚新闭上眼,凸起的轮廓上下动了动。
“歇着吧,你要出院了找当地的护工。”他并不打算多说,也不想再留了。去大使馆给手机充一下电,然后回国处理文书。
封尘十年的案子将被重新挖出来。
“小衍。”顾亚新连忙叫住他,面上肌肉扯得疼了,强忍痛楚也要开口,“你可以,不去吗?”
“用你的死来威胁我?”顾明衍唇角抬了抬,像是笑了,“可能还没这个价。”
他知道自己不配这么做,但想寻思是真的,可能因为一个人住久了,到哪里都重新开始,像过街老鼠那样躲躲藏藏畏惧阳光,甚至没有一个家。
想死和想吃饭一样寻常,看到马路上的车就过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亚新想,可能黎燕还会有些担心吧,因为她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但经过这几年的蹉跎好像那些东西和梦境一样消散了,形容越发枯槁的同时心也渐渐失去了感知。
“如果我死了,”他开口的时候像两条蚯蚓盘虬在上下唇,“你也会少一个累赘。”
煽什么情呢。
顾明衍眸色淡然地看过来,神情是冷静且清明的。边上那几家土著不知聊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病房内充满欢腾喜人的气息,顾明衍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他从前意气风发的父亲,也是举着棍子落在自己和母亲身上那个毫无底线的饿囚。
“……我是知道的。”顾亚新说,音调一点点降低,最后融在满房间的欢声笑语里,消失不见了。
“无所谓你知道不知道。”本来就是他能决定的事情,因为怀有希冀一再耽搁,现在他并不打算躲了,文书草拟好递到法院也是动动手指的事。
“那——”顾亚新抬起耷拉下去的眼皮,“你妈妈呢?”
“我也会处理好。”
他都会处理好,这个也照顾,那个也照顾,没到三十老成得跟三十好几的人似的,偏偏黎燕还眼巴巴拉着人不放。每个人都是有情绪的,他们怕认错也怕死,怕向自己从前在乎过的人低头。
顾亚新知道黎燕大抵是不那么情愿的,但这点不情愿也被强烈的愧疚和痛苦掩盖下去,哪怕顾明衍不提她也会主动去提——这么多年了,做个了结吧。
“你会被牵连吗?”顾亚新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
“会。”知情不报,法律工作者包庇亲属,顾明衍这近十年经手过大大小小那么多案子,自然知道自己这情形往轻了罚会怎样,往重了罚又会怎样。
他不在意,也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
“就说你不知道吧。”顾亚新眸光颤动了一下,像枯死的潭水落下蜻蜓飞过的一点,“这样可以吗?”他能做到吧,毕竟工作了那么久,网上评论都说他如果愿意能用嘴皮和手段完成一场完美犯罪。
“我怎么做之后再说。”事实上他并不打算再包庇谁,也并不打算脱罪,就把事实完完全全摆上法庭,外界的舆论他不在意,只想赶紧结束。
或许可以从深渊里爬起来,至少不会跟深渊融为一体。
“小衍。”顾亚新音调有些哽咽了,顾明衍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皱着眉然他自己静静,出门看到一个小孩在拿他放在凳子上没吃完的小半三明治。
“呜哇!”见人来了拿上三明治就跑。
顾明衍:“……”
拿了就拿了吧,他在原先的铁椅上坐下,手机电脑都黑屏了开不起来,用现金再买了一点速食八宝粥,回病房放在顾亚新的床头:“如果饿了就吃这个。”
“小衍,你恨我吗?”
“……”顾明衍只觉得有点烦,他没必要用自己不多的精力去想这些。
“想死的话直接一点,不想就好好活着,法律审判罪人,又不是给你定死了。”耐着性子说完这句话,他在床头又留了一些可以零用的现金,拿上自己随身手提出门,打计程车去大使馆。
“不好意思,这里的通用电压不适配国内电子产品。”那里的工作人员解释道,“不过我们可以给您提供一张回国的机票。”
“谢谢。”
“不用,这是我们应该为同胞做的。”
此时的申城日色将歇,夜幕在天边由乳白逐渐变成深蓝。徐轻给施荔倒了一杯清茶,眉头弯成八字:“你要不少喝点儿吧……?”
“不,我想喝。”施荔手中握着一壶清酒,态度果断地摇头。
“嗯。”
她心里也有些踌躇,一开始本来是分析她的事情的,徐轻不想明说,施荔就说起自己这些天遇到的化妆师也好,导演也好种种奇葩事,说着说着还给人说激动了,让人上了几瓶清酒就喝起来。
徐轻要开车所以没有动,看着架势不对想劝,施荔一边说自己酒量很好,一边问徐轻是不是不相信她。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可能喝太多了。”徐轻囧。
“连你也不相信我……”施荔难过,“我真的酒量很好的。”
她整张脸都是红的,徐轻此时进退两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干脆发消息让施诚回来看看怎么处理。
“嘶,你怎么又喝起酒来了?”施诚见自己姐姐这副德行,眉头皱起来,干净的面容上情绪不是很好看,“别喝了还倒。”
“你管我?”
“我就管你了。”施诚打掉她去拿杯子的手,把人从后面背起来,转头看向徐轻,“不好意思,要不——”
“我自己回去就行。”徐轻以为他和上次一样要说“我送你吧”。
然而施诚说的是:“要不你送我吧。”
“呃,好。”她闻见施荔满身酒气,想着没什么事儿陪陪也行。
施诚便背上施荔和徐轻一块儿走出门,晚风吹在身上有点凉,施诚抱怨了几句姐姐身上浓郁的酒味,开门上车。
“你们在申城住哪儿?”
徐轻问,施诚跟她说了一个地名,跟黄莉莉一个小区,徐轻点点头说她知道。
“坐好——”施诚有些无奈地把自己姐姐摆正位置。
“我……嗳我想喝点儿茶。”
“没茶给你喝。”施诚视线往前,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徐轻时不时转头看后视镜的侧脸和搭下来顺滑的发丝,他顿了几秒,开口道,“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无厘头的一句话,徐轻笑了:“你这话敢不敢在姐姐面前说?”
“敢啊,怎么不敢。”施诚回,“别说我姐了,我爸妈在我都敢说。”
徐轻:“哇哦。”
真厉害呢。
对方只把自己当小孩儿,施诚想了几句话找补,语气支吾几下没找到合适的,于是说:“就无欲无求这样。”
她要是真无欲无求读书时候也不会想着争第一,更不会在进入广电台短短几年就做到现在的位置,徐轻想。
“怎么看出来的?”她问。
“我感觉到的。”
“那你感觉不大行。”
施诚还没正式工作过,资历确实比较浅。徐轻对他来说是一株罂粟,身边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却带着诱惑力的甜香,她跟自己姐姐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却在处事态度方面有一定的相似度。
所以从第一眼起就会被吸引,这种感情施诚也说不上来,二十八岁的漂亮姐姐,介于成熟与清纯之间的……
“臭小子你干什么!”迷迷糊糊的施荔突然一个大比斗扇过来。
“欸我——”意识到自己某个地方好像有点起反应,施诚脸红到脖子根,连忙用力捂住自己姐姐的嘴,口吃道,“我我我我。”
“唔放开。”施荔挣扎一下未果,加上酒精的后劲又上来了,缓了几口气翻了个白眼,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施诚在心里默念,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徐轻开着车没注意后面的情况,到小区门口把车停好:“下来吧。”
“哦哦好。”施诚态度更加拘谨了些,把自己姐姐背上来说,“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
“没事我就先走了。”逃离现场似的,他脚步有些仓皇。
“……好。”这个前后反应差别太大,之前是恨不得回一句问三句,现在连正眼都不敢看他。
非正式隐婚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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