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蜜此时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茶,等了好一会儿才看着下属来报信,便问道:“事情怎么样?老爷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的?”
“二姨太,老爷进了大少爷的院子只是骂了几声就走了,并没有说什么处置。”
乔蜜惊讶地站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老爷就这么走了?”
“是……是的……”
“怎么会这样?”女人满脸不可置信,“明明应该……”
“明明应该怎么样?”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乔蜜吓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撞上了桌子上的茶杯,热茶全部倒泼在手上。
“嘶……”她猛地抽回被烫着的手,怕的却是身后的人。
不过片刻之间,江予就已经从身后走来,在自己面前的椅子前坐下。
“二太太倒是挺有闲心雅致,还有时间喝茶。”
“大……大少爷怎么来了?”乔蜜连忙把手紧握着放在桌子下,努力保持着自己仪态端正,拿出二姨太的气度来,不让男人瞧出端倪。
可他来了这儿,就是看透了一切。
“自然是来找二太太说些话,”江予倒是毫不客气,也给伸手自己倒了杯茶。
男人轻啜了一口茶,直接开门见山:“二太太真是好胆量啊,算计九姨太就罢了,竟然还算计到了我和我爹的头上。”
乔蜜虽然怕,但料想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再加上江予也没证据,应该是奈何不了她的,便装傻:“大少爷……在说些什么?”
“我爹最讨厌那内宅里的人心算计了,你以为派个小丫鬟在江岭棠面前说些闲话,他就不会查出来是谁干的?你未免也太小瞧耍苣憬谡挛褚灿泻眉改炅税桑筒缓ε抡饷匆焕慈橇死弦颜莆漳谌ǖ氖挛镒桓逡烫勘暇刮逡烫缘唬窒感娜险妫植幌穸烫獍愀挥行募�”
江予不愧是会谈话的,这般一条条地分析局势,对面的女人已经完全扛不住了。
江予适时松了嘴,“虽然我以二太太没什么情分,但按照辈分你也是我的姨娘,咱们不该这么生分,也不能这么不留情面,你说对吗?二太太。”
“对……”乔蜜抬起头来,看着男人,“你想要什么?”
*
第二日,九姨太就被二姨太从江府赶去了旧宅,连带着府下说几个闲话的下人也挨了板子被赶了出去。
具体事情缘由除了老爷与二姨太,似乎没别人知道。
尽管江府下人规格森严,没有人多嘴,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人会有些八卦。
从把九姨太娶进门到现在,老爷似乎没在九姨太那待过几次,那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就这么被送去了旧宅,也就相当于被打入了冷宫,以后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更何况下这道命令的人是二姨太,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为了争宠而故意这般做,关键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老爷竟然也同意了。
不过九姨太毕竟是个戏子,也上不了什么台面,现在江府的下人都跟在七姨太身边转悠,毕竟七姨太刚诞下女儿,深得老爷喜爱,下人之间细微的八卦传闻不过一两天便消失殆尽。
南欢离了江府,只觉得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本以为自己会大难临头,结果没想到不仅没出事,反而还获得了能够离开府邸的机会。
当然,她也清楚,这事跟江予脱不了干系。
那一日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江予了,不知是回了北平,还是故意躲着不见她,她自己也不想见他就是了。
旧宅地势较偏,且寂静非常,之前在这居住的姨太太们有的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有的还在这儿继续挫磨时光,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一个到这来的人,所以这个人就算消失了,也没人会在意。不过未免引起江岭棠的怀疑,来到这儿的前两天她还好好在旧宅安分待着。
第三日南欢穿着长袖去街上时,就明显察觉到身后有道监视的视线盯着。
有人在跟踪她。
女人稍微加快了些脚步,走进一旁的巷子里,手也没闲着,立刻打开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走在下一个拐角处时,她停住脚步,躲在内侧,手里的枪已经上了膛,只等那人前来。
视线中出现一道黑影时,女人立刻举起了枪:“别动。”
那人穿着普通民众所穿着的粗黄布衫,看打扮像是老百姓,可手上虎口处的茧子骗不了人,而且那面相有些偏日本人。
南欢用日语说了句:“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那男人明显是惊住了,没有料想到这女人竟然还会说日语。
但他保持着沉默,灰色帽檐下的鹰眼直射着女人,显露出异常的凶狠和杀戮。
南欢丝毫不惧,把枪抵在他的头上,又问:“谁派你来的?”
谁曾想那人竟笑了笑。
“嘭!”
后脑勺一股剧痛袭来,还没等她说什么话,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闭眼前的最后一秒,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靴。
……
再度醒来时,南欢已经被绑在一个废弃仓库的椅子上,周围聚集着十几个之前见过的平民装扮的人。
“醒了?”
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南欢面色却没有多大的惊慌,只道:“想不到堂堂的少将竟然会跟日本人有勾结。”
“胡小姐这话说的就有些掉价了,”余钧从身后缓缓走来,皮靴在地上一下一下踩出清脆的声响,“我们这叫互利互惠,不叫勾结。”
南欢冷笑道,“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余钧手里拿着刚才南欢手握的枪仔细观详,道:“我之前一直很奇怪,明明已经把邝奇的线索传递了出去,可到最后却没有人动手。到今天才晓得……”
手里的枪口向前,抵起女人的下巴,露出姣好的颜貌,“原来胡小姐不仅仅是泄驳叵碌车南呷耍故墙笏У木乓烫!�
南欢笑了笑,“线人不敢当,只是他们曾经救过我的命,为了报答,我也帮他们替孩子们教了一段时间的书,能被江岭棠瞧上实属意外。”
那时候她是在梨园帮安姨的忙,阴差阳错之下被江岭棠给看中,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
余钧嗓音开始有些严肃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绕圈子直接说了吧,胡小姐,你们组织其他的人在哪?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南欢笑着望着他:“你以为我这个连后勤都算不上的人,会知道他们的所在吗?”
余钧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了一眼女人,随后点头道,“也是。”
“不过……”他腰间取出一把短的匕首来,又道:“都说你们重情重义,如果让你组织的人知道你有危险了,怕是要再救你一回吧?”
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匕首,女人却不怕,“你可以试试啊,余少将最好动手利落一些,别让我活着逃了出去,不然全金陵就会知道人人敬仰的余少帅竟然跟那些日本人有关联。”
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她,反而手上还有对方的把柄。
余钧沉着脸,“想用激将法让我杀了你?你放心,在你死之前我肯定会好好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
“嘭!”的一声巨响突然传来,仓库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余钧还没反应过来,猛然一阵枪声响起,旁边守卫的人顿时倒了大半,他连忙后退一步那旁边的人做挡箭牌。
又是一阵枪响过后,仓库内守卫的人基本上全部倒下了。
“吱呀”一声,仓库的门被推开。
抬眼望去时,只见仓库门口站着身形挺拔的男人,余钧笑了起来,“竟然上演了英雄救美这么一桩戏码,我说天甫,讲究浪漫也要注意场合吧?也不看看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门口穿着西装的男人拿着枪,一步一步走过来,不乏丝毫不显慌乱,他看着余钧,道:“不站在地下党那边,要跟你一起站在日本人那边吗?”
余钧脸上虽挂着笑,但脸色特别沉,“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知道了?这让我很难办啊……”
“去上海的时候就知道了,跟羽田有生意往来的不止有江岭棠,还有你,”江予拿起枪,对着余钧的头颅,义正言辞道:“我不会与你为伍。”
余钧语气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柔和,“天甫,我以为我们是兄弟。”
江予最没耐心陪他演这场戏,只是残酷的剖析了这个现实:“我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只是建立在江岭棠的利益上而已,你只是想通过我取代江岭棠的位置罢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余钧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了,走到南欢旁边,手里的枪抵着她的脖子,视线落在江予的身上,道:“别轻举妄动,不然这位胡小姐就要命丧于此了。”
江予笑了笑,漆黑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余大哥,你觉得我会在一个地下党分子的死活吗?”
“要是之前你肯定不在意,不过……”余钧眼里意味不明,“这位胡小姐,天甫应该还是在意的。”
毕竟那一天在饭店里时,他见过天甫看这女人的眼神。
不像是在看一个猎物,也不像是在看一件战利品,而是全然在意,甚至连余光里都是她。
如果不是知道江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甚至当时差点都要怀疑江予要与地下党一起合谋来对付他。
“天甫也知道我,我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如果你不把枪放下来,五秒之后,我就会射穿这位胡小姐的脖子。”
“是么?”一向沉寂的女人此刻竟开口说了话,二人都稍微愣怔了一下。
下一秒,被捆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睁开了束缚,一个挥手之间,余钧握着枪的右手手腕被滑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手里的枪因为支撑不起而掉落在地上。
“你……”
“嘭!”
在余钧有动作的下一秒,江予开枪射出的一颗子弹打中他的腹部,鲜血逐渐浸透军装,余钧也没有支撑的力气跪在地上。
而他面前站着的南欢,手里拿着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片,上面还残留着他的血。
江予此时已走了过来,将余钧身上的枪卸掉,并将其制服。
复又看着女人手上拿着的刀片,以及袖口的那处缺口,眼里透露出赞许之色,“想不到你竟然还偷偷留一手,看来当时给你那把枪护身,也算我自作多情了。”
南欢对江予刚开始的出现是有惊讶的,不过现在也懒得问了,把刀片上的血擦干净,又藏在了衣服里。
她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因为失血昏迷的余钧,道:“这个人我有用。”
她要把余钧带回去交给组织。
江予摊手,“我也没打算跟你抢,你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别受伤就行。”
南欢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你不是去北平了吗?”
“晚上走。”
其实应该是上午,但心腹来报说南欢遇到了危险,他就来了。
还好当时没踏上那辆火车。
女人又问:“为什么要来救我?”
“谁知道呢?”江予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可能……是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吧,可惜美人平时山水不露相,今日一见,也是令英雄大开眼界。”
最后一句话男人说得极轻,在空中很快就消散:
“如此也好,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好好照顾自己。”
越界(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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