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拿着那张写着陌生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一路激动地走到火车站,还没进站,头脑发热冷却了,预备回去重新谈酬金,忽地被人拽住肩膀,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一个公文包,文质彬彬。
“你跟我走。”
“你谁?”
“在C市你要联系的人。”
李泉咧咧嘴,“我妈还在舒雪姐那儿,我得回去找她……”
“没有这个必要。”齐盛一直大步往前走,到路边替他打开车门,不允许他过多犹豫,将人请进后座,敲敲车窗,司机一言不发启动车子,李泉才反应过来那男人不和他一路,降窗大骂,齐盛望着车走远,低头汇报自己的工作。
电话那头的陆正衍正悠闲地用拇指擦拭着陆望舒手上黑漆漆的水笔印记,低着头:“早做准备,不能等他在厂里彻底锈烂,没了愤怒。”
“陆总,具体要做什么准备?我回C市以后尽快去执行。”
陆正衍眼神稍凛,伸手抱住陆望舒的脑袋把她圈在怀里,堵住她的耳朵,沉声:“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他……陆总,具体给他什么权力……?”
他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从唇齿间迸出叁个字,话音落了许久齐盛也没有接,这通电话沉默得可怕。
“好,我明白……”齐盛艰难地回应,第一次主动先挂断了自己老板的电话。
陆望舒单纯的脸从他怀里露出来,抓他的下巴,娇憨地叫着他爸爸,陆正衍抬头看向会议室,磨砂的玻璃浮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形,那个坐在角落里,连轮廓都脆弱的影子获得他极长的注视,他捏捏女儿的脸,“小希乖,妈妈很快回来……很快……”
陆望舒拱拱脑袋,抱着他闭着眼睡了,后面被抱来抱去也没有醒,一直到午饭时间被李舒雪哄醒,她疑惑地观望四周,这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有很多陌生的人,七八个人围成一桌。
会议已经结束,李祈悯离开自己丈夫和儿子,离开村子和刘书记,在李舒雪耐心的劝说下,心理设防迅速溃退,以至于午饭时,几个人已经能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都在等着上菜,李舒雪把陆望舒抱给李祈悯看,“悯婶,我是我女儿小希。”
“哦,哦……真乖啊,小女孩好……”李祈悯望着这个孩子,忆起在日本的旧雇主的孩子,忽地泪从中来,拉住李舒雪的手:“谢谢你舒雪,谢谢……我胆子真小,还让你们那回那么麻烦一回,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你是真为我好……拿钱是害我,我家里的肯定要找你麻烦,那时候我还有什么脸见你和李霞……”
李舒雪心酸摆头:“吃饭吧悯婶,吃了饭李霞和赵律师先带你回去一趟,把材料都拿来,你就在C市住几天。”
“欸,是,在家里什么事都办不成,我家里的回去还给我眼色看,就是,李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没有坏心眼的,等你们跟他讲清楚了,他就不会再犯糊涂再妄想天上掉钱了……”
陆正衍适时接话:“我托朋友在C市给他找了份工作,他现在就在去C市的路上,等他到了就会联系你,请放心。”
“这样啊,他也没跟我打招呼,这孩子,我以为他又去哪个网吧上网去了……”
李舒雪转头奇怪地看陆正衍一眼,他伸手扶住陆望舒的肩膀,表情淡淡,“怎么了,我来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舒雪沉住一口气,“不用,你吃吧。”
“喝热水润润嗓子,还是我来喂她。”他坚持把陆望舒抱走,让李舒雪松快些,两人的对话完全是一家人的样式,李祈悯当他们是夫妻,一口一个小陆地叫,关切地问起他和李舒雪的情况,话语间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钟敛的名字一经说出,李舒雪立刻紧张起来,敏锐地望向陆正衍,担心这字眼刺激了他。
陆正衍的表情却毫无波澜,夹菜的手都没有停顿片刻,将那片肉放进李舒雪的碗里,缓慢道:“钟敛,我知道,小舒的前夫。”
“是,是,很久没见他了,村里人说他在外面得罪了人,警察还来村里问过呢,后来也没什么消息,我还以为舒雪也受了牵连,有一年她过年回来了,我怕她伤心也不敢问,现在看她跟你过得很好,小陆啊,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啊,女儿都这么大了……”
陆正衍勾起唇角,“还没结婚,她拒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婚。”
“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没领证……啧,我话太多了,舒雪,你别介意。”
李舒雪推一把陆正衍的腿,尴尬地笑笑:“没事悯婶,吃饭吧。”
“欸,好好……”
饭后李舒雪把李祈悯送上李霞的车,几个人又简单聊了聊,目送他们离开李舒雪捂住自己的喉咙,不管喝多少口热水,还是觉得干痒难受。回去以后把陆往望舒哄睡了,两个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我骗李泉带她母亲来岐山市,你怪我,是不是?”
“是……”
“你是不喜欢我的欺骗行为,还是单纯担心小组的声誉?”
她双手交迭不安地搓着手背,“陆正衍,你喜欢骗人我知道,你骗过我就算了,但是你跟悯婶和李泉说那种话,传出去了伤害的不止我一个,等李霞回来,她肯定要找你谈话的……”
“正好,我也想找她谈谈。”
“你跟她谈什么?”
“就谈今天这顿饭由我一个外人请客的正当性和你们小组活动的规范性。”
“你心疼这顿饭钱?”
他冷笑,“我只心疼你被人当枪使。你们组里大大小小的开销完全混乱,你们的油费、伙食费、电话费,这些款项比起租房和购置设施来说不是大数目,经年累月下来却也绝不简单。这些事你都不管,那是谁在管?财务形同虚设,律师和大学生都是义工,并不常年待在组里,在岐山市的核心成员只有你和李霞。她现在是挂名公务员,谁给她挂名不做事的权力,她现在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吃公粮办公益,再者,分心一对她仕途不利,二是公益难做,她要担身败名裂的风险,忙前忙后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和你一样想积福积德?你说你悄悄捐了五十万,那五十万花在哪里,你清楚吗?”
李舒雪不停地摇头:“我只知道李霞的父亲是岐山市市政府的领导,她不会做坏事,做了坏事谁都可以揭发她,她不敢乱来的……你说的那些钱她每个月都算清楚了给我看过,没问题。”
他笑她,“我能骗你,她就不能了吗。在你眼里她比我高尚比我值得亲近,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有小希,将来是夫妻关系,她未来和你有什么利益关系需要你们坦诚相待?没有,李舒雪,世界上你能毫无保留相信的人,相信过后最终都不会有任何损失的人,只有我。”
突如其来的怀疑论让李舒雪措手不及,眼神飘忽,隔了许久才愣愣说:“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你才最不可信……”
“怎么会。”
陆正衍站起身来坐到她身边去,抓住她的手,她试图闪避,他抓得愈紧,把脸凑到她的呼吸前,轻轻说:“我完全尊重婚姻关系的忠诚性,你要是对我有疑心,就把我关进婚姻的笼子里去,任何背弃和欺骗在那里将无所遁形。”
“你想说……”气氛认真却暧昧,李舒雪屏住了呼吸。
他贴上去亲吻她,一次吻在唇角,一次要热烈些,抿了抿她的唇肉,哑声:“我想说,我们结婚,小舒,我想和你禁锢在同一个笼子里,活在你和我琐碎的日常里,一辈子。”
李舒雪的双手被他压住,笨拙地大喘气,“……我们不可能结婚。”
“不可能意味着没有可能性,没有可能性意味着完全的确定性,也就是说,我们一定结婚。”
“你说的什么歪理……”
“我说的是我们的未来,我看得很清楚。”
“那你觉得,要是你想起来了,未来还是这样吗?”
他短暂地闭了闭眼睛,盯着她眼尾的小疤,决绝道:“除非我死,不然不会改变。”
李舒雪心头一颤,陆正衍的偏执近乎骇人,对于他的笃定她再无话可说,担忧地侧身绕起身子躲开他,默默走到卧室里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捂着心口的位置等待情绪平缓下去。这还不够她心惊肉跳的,屋外的门铃又响了,她深呼吸几口气开门出去,是齐盛,为难又着急站在门口,举着手机看着陆正衍,说:“陆总,连总的爷爷连秋山先生病危住院,他在医院要求见您一面。这是连总的电话,您……要接吗?”
连总,连殊。连秋山,李舒雪在连家当保姆伺候过的人。陆正衍第一反应是回头,李舒雪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更明白电话对面是谁。
她抱住手臂,越抱越紧,垂眼主动解释:“连殊小姐以前是你的爱人,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你……接吧。”
“好。”陆正衍从容地看她,并没有过多犹豫,接过电话站到走廊外去,齐盛低头半鞠了一躬,神色抱歉地拉上门,把她一个外人隔绝在内。
李舒雪抓紧自己的手臂,莫名其妙走到了阳台上,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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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吓人的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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