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上的热度骤然攀升, 姜馥的小脸也跟着泛起薄红。
在无声的静谧中对视着, 李砚缓缓闭上眼睛, 睫毛微颤。
马车停止,耳边传来哼笑声,姜馥松开他, 起身下轿。
他心头忽的有些失落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下了轿。
“掌印到。”
在外迎接的小太监颇有眼色,老远就开始喊起来。
再度跨入那金顶红门, 那金漆龙座上坐的却再也不是她的父亲,她只觉得刺眼,嘴唇紧抿, 但很快又松开, 笑起来。
她作为前朝余孽, 还好好地活着,想必也是李牧的耻辱吧。
李砚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快走一步,跟上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不留余地地挣脱开。
姜馥抬眉看他一眼,示意他在位子上坐下,她则站在他旁边,打量四方。
这次是贵妃的生辰宴,李牧倒是足够重视,竟邀请了不少朝野中的大臣和宗亲王,后宫中的嫔妃倒是寥寥无几。
他们大部分人都已等候多时,从她和李砚刚刚进场开始,就有形形色色的目光朝他们瞥过来,有不屑的,有嫉恨的,有嫌恶的,其中不少还是那些所谓弃暗投明的老臣。
爹爹啊,您当初看人可真是看走眼了呢,她会替爹爹一个一个收拾的。
她一一扫过,目光对上一位熟悉的脸。
泰轩不动声色地向她行了个礼,表露恭敬,举起的胳膊姿势稍显怪异,像是受了伤。
她没给多少表示,并不领情,目光又落回到大殿中央的宝座上。
李牧正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举起酒杯,向她示意,他身侧的袁婉打扮得十分雍容,露出来的地方能戴上金饰的全部戴满了,只是额上的黑发是个败笔,几乎盖住了整张脸,连眼睛也看不见。
她有些害怕地躲在李牧身边,毫无往日张扬跋扈的气势。
这风格属实不像她。
姜馥心里起疑,但也没表现出来,她拿起酒杯,自顾自一饮而尽,没有给半分面子。
“既然众爱卿都来了,那我们就开宴吧。”
李牧掩下眼底怒气,阴恻恻地开口,挽着袁婉坐下来。
一群舞女缓缓来至大殿中央,扭动着身姿舞动起来,缓解了大殿里的压抑气氛。
姜馥站在那里,瞪眼看着,直到她的衣摆被人拽住。
李砚用手轻轻地揪住她,拍了拍旁边的软垫,示意她坐下来。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我的夫人,不用站在一旁服侍我,坐下。”
她只轻轻皱了皱眉,拿起他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细白的天鹅颈仰起,让人看不清神色。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牧宣布要中场休息,过个半刻钟再继续。
历来并没有这个传统,但帝心难测,众人就算起疑,也不敢妄论。
“掌印,你来,朕跟你有些话要谈。”
李牧笑着招呼李砚,示意他到后厅,李砚不能拒绝,只是抬眉看了眼姜馥。
她低着头,两手交叠放在胸前,非常规矩又克制地站着,一脸卑微又隐忍的模样。
前前后后仿佛不是一个人。
晦涩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他擦过她的肩,沉默地离开。
姜馥还是那样恭敬地站着,脸上的哀戚不变,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她没抬头,也没注意到李砚的情绪变化。
李砚走后没多久,一个纸团就被掷到她跟前的桌案上,跟着滚落到她的脚前,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并不理睬。
一个跳脱的身形捉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往外拽。
“怎么啦,勾起伤心事了,心情不好?”
罗执弯着眼笑着,张扬的金色卷毛根根竖起,意气风发。
外头敞亮,空气也新鲜,长亭旁边就是一条湖,湖水清澈,里面的野草却疯长得不像话,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跟旁边的长亭有些格格不入。
姜馥被他这么一拽,头脑有些昏涨,她睨他一眼,道:
“你怎么也来了?”
她可不记得宫宴有邀请外族的习惯。
“我不请自来,就是为了见你呀。”
他有些得意地捋了捋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向她展示他能自由进出皇宫的能力。
“脸皮真厚。”
湖里的野草莫名地对姜馥有巨大的吸引力,她说完这句话,目光就落在上面,心底里却渐渐生出一点恶心感,喘不上气来。
“你看我今天的这身装扮,是不是很好看?”
等姜馥的视线回转过来,罗执便挑着眼皮,露出尖牙,坐了个鬼脸。
但她心底却涌出更多更多的恶心感来,窒息感在她的胸腔不断放大,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扼紧她的脖子。
她艰难地喘气,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啊?我吓到你了吗?”
眼前的小脸血色尽褪,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罗执眼疾手快地接过她,才发觉她的身体冰凉,凉意一点点透过皮肤沁进骨髓里。
胃里撕扯的窒息感一波强过一波,姜馥咬紧唇瓣,唇上的痛意使她的脑子清醒了些,她手指蜷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挣扎着,想从他的怀抱里起来。
这里人多眼杂,就算她一个人在这打滚,要好过躺在一个异族人的怀抱里。
到时候对她不利,对李砚也不利。
一想到他可能会误会,姜馥挣扎得更剧烈了些。
“你别动呀,我抱你去找太医吧。”
罗执牢牢箍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作势抱起她就往外冲。
外头是大厅,人会更多。
姜馥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不让他去。她用了死力,牙齿里浸上湿意,淡淡的血腥味涌入口腔。
她强撑着一口气,只为让他放下她。
“你不会想等着那阉人来救你吧,他跟陛下在议事呢,等他来了,你都凉了!”
罗执强忍住肩膀上的痛意,强烈的恐慌感漫上他整个大脑,他的两条腿不停地打颤,冷汗从脖子上滑下来。
“你要是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作出咬舌自尽的样子,声音哑着,却带着一股决绝。
“哟,这不是姜小姐吗?宴会不去,在这里偷偷跟外男私会?”
尖利的嗓音传过来,袁婉扭着腰,一步步地踏过来,步摇在头上乱舞,额前的黑发披散,像个恶鬼。
怨毒又刻薄的声音一点点地落在姜馥身上:
“姜小姐,李砚那种阉人果然满足不了你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跟一个外男又搂又抱?笑死人了。”
红色指甲掐起姜馥的脸,下颚快要断裂的痛意传入她的脑海,她挣扎起来,头发也被扯乱。
“疯婆子,干什么?”
罗执一脚踹向她,把她踹倒在地。
袁婉捂着发痛的腹部厉声尖叫,黑发里露出的一只眼睛可怕而狠毒,“来人啊,快来人哪。”
尖叫声迅速传进大殿里,殿里的王亲贵族和各宫嫔妃都循声而来,人越来越多。
“大家看哪,姜馥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嫁给掌印还不够,光天化日之下就和外族人勾三搭四,她身为前朝余孽,不处死就算了,还做出这么丢尽脸面的事,让我们国家怎么在番邦人面前抬得起头?”
她声泪俱下,歪倒在地。
堂堂一国的贵妃娘娘,被人打倒在地,前朝的灭国公主趴在外族人的怀里苟且偷生,身为人妇不遵守三从四德,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的这一番话精准击中各个人群,众人附和着她,嘴里跟着说出不干不净的话来,把矛头对准了姜馥。
姜馥的胃里难受,这些人的话就像个炸弹,一齐在她耳边炸开,不断作响。
士兵团团将他们围住,动弹不得。
“罗殿下,本宫好心劝你一句,把她放下,不要牵扯进我们国家的事来,否则,这后果,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而且,本宫并不记得邀请过你,你私自进出皇宫,倘若被你父皇知道了...”
袁婉恶狠狠地笑着,正义此时全站在她那一方,她话里话外威胁着他,逼他就范。
他们国家小得可怜,战力不敌,随时可能被吞没,不复存在了。
罗执脸色难看起来,锐利的刀锋把他团团围住,只要再进一寸,就能将他整个人四分五裂,包括他怀里的姜馥。
“放我下来。”
姜馥虚弱地喘气。
今日的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袁婉趁着李砚不在,想要置她于死地,让她身败名裂。
她不能拉上一个国家为她陪葬。
罗执没动,眉眼里带上一股执拗。
“哟,还真是一对痴男怨女啊,这么情意绵绵?姜馥,我要是你,我就一头跳那湖里淹死了,贱人。”
罗执听得青筋直跳,姜馥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的眼里暗冷,涌现出杀意来。
姜馥及时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罗执脸色松动,把她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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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婉见他走了,笑得更加放肆,她抬眼盯了一会那被头发挡住的苍白小脸,继续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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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印太监的废公主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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