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痛，不自觉地抓紧了腿边的红裳。
    似看出我难过，肖母拉起了我的手放入到她的手心。
    感受手心渐渐变得温暧，我抬头看向了肖母，却不知该怎么言语。
    肖母轻轻一叹，宽慰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便是我们女子的命，小姐，不要多想了，今天是您成亲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我呐呐道：“女子的命……肖母，你从小对我说过的那些故事你还记得吗……”
    肖母摇了摇道：“不记得了……，小姐，世俗礼法不可乱，活得越久，世俗在我们女人身上加的枷锁就越重，以前是老身不明白，误了小姐，是老身有罪。”
    我止住了肖母想要低下的头，我摇了摇头道：“肖母，不要这么说，没有你帮我说话，这四年间，我几次都要嫁出去了。能多这‘四年’，我，已经很幸福了。”
    说到这，我看着肖母苍老的双眸，我真心地笑着：“真得……很幸福了。”
    “小姐……”肖母再次尽量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小姐，林家的公子是您的青梅竹马，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与火树大人玩过……”
    我‘笑’着道：“是啊，小林子到了十岁就突然嚷嚷着要去当和尚，真是不知当时他是发了什么疯，但回想起来，这一别也有十年了。”
    肖母伸手帮我整理衣裳的皱角，边整边道：“小姐，能与熟悉的人成亲对我们女人来说算是好的宿命了。
    据老身的印象，林公子性子温和，待人礼善，小姐能与他相扶一生，想来命运也不会如大小姐那般坎坷。”
    我沉默了一会，最后‘笑’着回应肖母：“是啊，大姐那是看人家帅，却连人家是什么性子都没有看清楚就急匆匆叫父亲提亲。
    婚后夫家暴露了嗜酒的性子，她就天天喊着回娘家。
    唉，这就是从冲动的代价吧。”
    肖母摇头道：“在这个年代，我们女子嫁人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小姐既然已嫁了出去，老爷便不会再让她回来。
    所以，小姐，老身才说你与林公子的姻缘不错，至少林公子性子温和，还受过十年佛礼，婚后想来他一定会善待小姐的。”
    我笑道：“就算他不善待我，我也一定会把他打得善待我的，肖母你就放心吧。”
    肖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姐，老身的意思是让你好好珍惜这份姻缘，毕竟如林家公子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家可不好找，而且女人一但嫁了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到时既便老爷夫人再宠您，也不会再接您回来了。”说着，肖母帮我抚平了最后一处皱角，退后两步，站到了我面前。
    看着从小陪我长大的亲人不能随我而去，想着住了二十年的闰房也不能再住，我还是止不住留下了泪水。
    我上前紧紧拥住了肖母，不理会她惊讶的目光，我执意在耳旁道；“谢谢，谢谢您，正是有了您，我的前半生才不至于像其它女人一样，坐井观天，俗理缠身，灰暗渡日。
    肖母，这十几年的人生，虽然琴棋书画礼乐绣，我一样都没精通，为此还时常被父母训骂，但我不后悔，真得不后悔……
    谢谢您，真得谢谢您……”说到最后，我的音声已经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小姐……”
    我再次搂紧肖母，郑重道：“您放心，我还没有忘了自己是周家的儿女，我一定不会做出格之事，辱了周家门楣。
    我一定会做好周家的三小姐，以报慈父慈母的养育之恩。”
    肖母的身子微微一紧，最后又放松了下来，伸手拍着我的背，默默地道：“小姐长大了……小姐长大了。”
    听出肖母声音中的复杂，但我却无法再说什么，就像是与青春告别般，我再次紧了紧双臂，最后猛然放开肖母，‘笑意盈盈’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姐，您的妆花了，老身再帮你补一补吧。”
    …………
    我被肖母轻柔的拉到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恢复精致的妆容。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时，闰房中又只剩下了我一人。
    看着梳妆台旁那静静的红头盖，我伸手想要拾起盖上，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伸出的手瞬间一滞。
    也不知在期待着什么，我提着裙角快步跑到门前，伸手便把房门打开。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
    父母慈善的脸。
    我内心不知为何一顿，但看着母亲眼角还残留着的泪痕，我‘笑’着拉起她的手道：“母亲，您哭什么，今天不是女儿的大喜的日子吗？您应该高兴才是……”
    安慰着母亲的同时，我内心的复杂也渐渐平定，身上穿着的厚重嫁衣提醒着我世俗的重量，此刻的我已经要学会为父母而活，为家门而活，为夫君而活。
    我不再是那任性的小丫头，而是要成为一个名为周云的成熟女人。
    “云儿啊，母亲不是不高兴，只是想着如你这般聪明灵利的孩子也要离我而去，我就……我就……”
    父亲搂住母亲的肩安慰道；“你啊，女儿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而且云儿也不是不回来。”说到说，父亲慈善地看着我道：“云儿啊，如果在林家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回来跟父母说，这里一直都是你的家。”
    看着母亲不满的捅了父亲一下，我知道，父亲说的只是客气话，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纵使父亲地位再高，也抵不过世俗的眼光。
    想着大姐和二姐都想闹着回家却都父亲劝回，我就知道，一但出了这个家门，便真得不再是父亲的女儿了。
    但看着父亲慈详的面容，想起他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我还是让自己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女儿谢过父亲，云儿到二十岁才出嫁已是给您和母亲添了很大麻烦。这次与林家定亲也是父亲体谅女儿之举，对此云儿无以为报，只能作好林家的儿媳，联系周林两家，尽心尽德，不辱周家门楣……”
    ……
    第121章 周宏
    看着父亲眼中露出欣慰，我心底划过一丝复杂。
    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父母身后，看着这个身影，父母眼中都流露出了宠溺的目光。
    看着还不及我腿高的身影，我也露出了笑容。
    这是我的弟弟，周宏，也是周家的独苗，从出生起就受尽父亲的爱护。
    这时，弟弟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三姐，别人说你要走了？而且跟大姐和二姐一样，一年才回来一次？”
    看着弟弟眼中的不舍的眼光，我蹲下身下，抚着他的头道：“是啊，明天姐姐就要出嫁了，以后就不能陪你玩了。”
    周宏一皱眼眶，顿时有了哭的趋势，他拉着我的衣角不断的摇晃，奶声奶气道；“不嘛，我不要三姐走，我不要！”
    这时父亲也蹲下身了，抱住了周宏，不断轻无着他的头道：“你三姐已经过婚嫁年龄很久了，再不嫁出去，恐怕就没有人要咯。”
    周宏并不领情，挣脱父亲的怀抱又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角道：“不要，就是不要，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姐姐说过，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说到这，周宏抬起大眼睛看着我道；“可是为什么，明明那个林家的公子就不是姐姐喜欢的人，为什么姐姐还是要嫁出去！难道是讨厌我了吗？”说完弟弟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周宏的话让我内心一滞，同时我也感到父母的气氛有些奇怪。
    这时，母亲看向我，担心的问道；“云儿，你有喜欢的人？”
    有……
    我喉咙一滞，终是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口。
    红叶城的守护神其实可以变成人形，这样的话我已说过多次，但每次，除了肖母都无人相信，渐渐的我也学会了不在父母面前提起。
    而且，就算它能变成人形又怎么样……它是妖，我是人，感受着身上厚重的嫁衣，人间的世俗礼法也不会容许我跟它在一起，况且它也从未说过爱我……
    看着父亲也投过担心的目光，我强颜着欢笑道；“没有，这是弟弟瞎说的，我是周嫁的女儿，今天又是我出嫁的日子，我不会做有损周家名声的事的。”
    看到父母还要再说什么，我起身打断道：“父亲，母亲，等一会女儿就要出嫁了，这之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看看曾经院中的一切。”
    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最终在母亲的轻扯下，父亲给我留下了独自一人的空间。
    看着母亲拉着弟弟与父亲渐渐行出门院，我转过身，看着院林中的假山假水，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与大白一起游玩的一切，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想要放下……真得那么难吗？
    这时我突然感到裙角被人轻扯，我转过身去发现是弟弟周宏，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母亲的手，又来到了我的院内。
    看到父母走远，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善意。
    我低下头，看着弟弟白嫩的脸颊刚想蹲下身捏上一把，却听到弟弟稚嫩的声音道：
    “三姐，你骗人。”
    我伸出的手一滞，但还是笑着道：“我哪里骗人了？”
    “三姐心里明明有喜欢的人，却在父母面前撒谎。”
    看着弟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我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姐姐喜欢又怎么样，人家不喜欢姐姐啊，而且姐姐是周家的女儿，在这个时代，嫁给谁并不能由姐姐自己决定，还要为家族的利益作打算，要不怎么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周宏一皱嫩鼻，声音中带着不满：“这些复杂的东西我不懂，但我只记得三姐教给我的话，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便是女人最大的幸福，我不想看到姐姐变得不幸福。”
    说到这，周宏突然用稚嫩的小手拉起了我的手，“姐姐就要离开这个家了，我很难受，但正因如此，我更明白了什么是幸福。
    三姐，我去帮你推了这婚事把，父亲母亲这么宠我，我的话他们一定会听的。”说到一半时，周宏的眼中又畜满泪水。
    我内心莫名的感动，我把弟弟搂在了怀里，‘笑’道：“傻弟弟……姐姐以前教你那些都是骗你的……你可不要学姐姐。”感到怀中弟弟还是流泪个不停，我撒谎道：“而且，嫁去林家姐姐也不一定不会幸福啊。”
    弟弟抬起头：“三姐你说过，女人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幸福，当时你说这话时的表情我永运都会记得。
    三姐，不要再说这些违心的话了。我们就一起去找父亲母亲把这婚事推了好不好。”
    看着弟弟眼中我精明，我强按下心中的起伏，再次撒谎笑起脸道：“傻弟弟，姐姐说过女人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会获得幸福，但姐姐可没说过，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不会幸福啊。”
    看着发愣的弟弟，我揉着他的脑袋道：“今天子青先生的课还没有上完吧，快回去上课吧，要不然子青先生又要生气了。”
    看到弟弟又要说什么，我露出‘凶恶’的表情道：“小心子青先生又拿戒尺打你的手心喔。今天是姐姐出嫁的日子，可保护不了你。”
    这回弟弟的眼中终于一怕，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紧了紧自己的嫩拳，定定的眼着，似乎在坚持着什么。
    就在我要习惯性地伸手去敲他的额头时，弟弟突然一吸鼻涕，奶声奶气的道：“三姐，你曾教我的那些东西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你一定要幸福，如果你不能幸福，我一生都不会开心。”
    看着弟弟突然就像一个小男子汉，我内心复杂地在他额头轻弹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我感到手心一暖，是周宏又用他稚嫩的手拉起了我的手。
    “三姐，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一只妖。父亲告诉我，妖都是坏的，但是火树大人不一样，它明明就是一个好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子青先生会说，人妖殊途，人与妖在一起会被别人所不容。
    但是，如果这就是大人所谓世理的话，那我一定会改变这一切给你看！
    所以三姐，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三姐，我现在还小，无力改变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造创出一个人与妖能够在一起的世界给你看的！”
    第122章 吾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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