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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乱臣 第142节

    “阿音。”他笑着看向她,率先开口,声音一如往常的温醇。
    苏苑音应了一声,再度瞧向他时眼睛里已经有了神色。
    “表兄近日如何?齐军那边...现下可棘手?”她问。
    她煞有介事的问起,薛鸣岐失笑几声:“还尚可,我不过是废点脑子,若说是辛苦,远不敌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他说罢,正巧吹来了一阵凉风,她凉得瑟缩了一下脖子,耳边传来他三两声轻咳。
    她微蹙起眉,正想要说话,反观他倒是不甚在意,先笑道:“祖父知晓这趟是你来,在里头忧心着呢,快进去叫他瞧瞧。”
    苏苑音点点头,没见过外祖父发怒,但是薛家上下的人都怕他,担心受责备,她歉疚地瞧了薛鸣岐一眼,又再度将人一起带了进去。
    薛时山瞧见苏苑音这便就到了,一身风尘仆仆,衣裙上还都是灰没来得及换下,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人好似都累瘦了,灰头土脸的,哪里像是之前刚进府时那个白白净净的外孙女,来得这般急作甚,好在没摔马。
    见他面色不虞地摇摇头,苏苑音有些心虚地往薛鸣岐身后藏了藏,哪里顶什么用,不过是心里求个安慰,随即才听沉吟许久的人才开口:“可有饿了?”
    苏苑音愣了愣,觉得外祖父的眸光突然都有些热切起来,最近只违心摇摇头,扯了个小谎。
    最后竟谁也没怪她,倒是她自己吃得撑到扶着墙才走出的院子,被薛鸣岐带着去安顿好。
    她认床的毛病犯了,胃又涨得厉害,这次来一路骑马,春棋几人都没带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又穿好鞋,身上又加了件褙子,走到外头消食。
    入了秋,没什么好景致,长史府不大,人却多,屋子自是紧凑,她被安置在薛鸣岐住下的院子里的西厢房。
    轻手轻脚出去,却瞧见对面东厢房里还点着烛,偶还会伴着几声轻咳。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她狐疑正想过去问问,却突然之间擂鼓大作,响彻整座广汉城。
    眼前的房内有人疾步而出,打开门瞧见她后顿了顿,也没来得及问应由,只道:素来温醇的声音难得见一丝慌乱:“是敌袭,你好生待在此处莫要乱走。”
    说罢,他已经疾步朝着院外走去,身后又突然被人叫住。
    苏苑音跟上去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他:“夜深露重,表兄顾忌着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明天努力写肥肥章~
    第149章
    苏苑音才一刚来,就正巧撞上了齐军的第一次敌袭。据说前些天不过才是彼此之间的相互试探,两方都有了,后是齐军先退兵。
    因着他们的举动太刻意,薛照年没叫继续追,先叫将士都退了回来。
    这一役之后,本以为他们会消停些几天,没成想竟是出乎意料的急切,只怕是因为南边快抵抗不住,紧接着那边就又向着这头施压。
    齐军在外头攻城,喊杀声震天的响。
    薛鸣岐走后,苏苑音依言在廊下干站了半晌,这许是比在锦西或是七盘岭都还要危急的情形,因为能很清晰听见院外往来匆匆的脚步声,乱中有序,尽管事发突然,但想必应该是应对得当。
    相现下好似又不同她在锦西或是七盘岭的时候,少了萧阙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吸引走她的主意里,多了几分对战争的身临其境,叫她也跟着被这种紧张的氛围所牵动情绪,一直等不着薛鸣岐回来,素来还自诩是沉得下心的性子也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再后来就连外头的声音都变弱,她心里生出些焦躁,也顾不及什么薛鸣岐走时所说的话,抬脚就往外走,最起码得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只刚一出院子,就撞上了薛鸣岐。
    四更天了,只瞧见她还未歇下,薛鸣岐讶异地瞧了她一眼,无奈开口道:“你劝人的时候说辞倒是一套一套,怎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就转不过弯来了,在这干站着,也不晓得要进屋,要是冻着了,祖父回来可要拿我是问。”
    “祖父亲自出城迎敌去了?”
    苏苑音一下子就抓住话头,又看他还算是四平八稳的神色,很是从容不迫,她也跟着定了定心,跟着他往回走,进到薛鸣岐的屋子里。
    不比外头的寒凉,薛鸣岐的屋子里暖融融的,如今广汉战事吃紧,屋中没烧地龙,她视线落在了那盆烧地通红的炭上,随即才又瞧向桌案上摊开来还没来得及阖上的军报。
    薛鸣岐已经先她一步在炭盆前坐好,旁边温着的热茶正冒着袅袅白烟,他拿起长柄茶勺舀了碗热茶水递到桌边的另一端给她,又自个儿添了块炭,每桩事他都能用上足够的耐心,举手投足都不经意的流露极好的君子仪度。
    “方才大皇子萧澜在外头叫阵,他此刻是齐军主帅,祖父若是不亲自迎敌,不利于助长我军士气,还会留话柄于人前。萧澜这是有意为之,故意引祖父出去对阵,既是要正面应对,若是顺利,广汉这边的局势也僵持不了多久了。”
    苏苑音才刚来,对现下广汉的局势还并不太清楚,只是听着薛鸣岐的话,蹙了蹙眉,只觉得有些奇怪,大皇子逼战,又自甘以身做饵,那手中可是有必胜的什么底牌又或是圈套。
    末了,她又抬眼瞧了瞧薛鸣岐,抿了抿唇。
    看出她的疑虑,薛鸣岐笑着安抚:“放心吧,祖父驰骋沙场数年,萧澜此人却全无经验,纵是再有谋略的人,又或是在盘算着什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怕只怕上京城里的争斗会延绵到广汉,权力的倾轧之下,有的人蒙在鼓里,有的人被出卖,有的人等在暗处,伺机而动。
    后面半句他不过只是个推测,没说出来惹她恐慌,左右这场仗已经避无可避,现下这般已经是既定结局。
    只往身前的炭火边伸了伸手,火烧的正旺,他手心能感受到那种灼热的温度,只是半点都传不进泛着寒意的骨头里。
    听完他的话,苏苑音所有所思地点点头。
    薛家军悍勇非常,若是没有把握,外祖父又怎敢将广汉这边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若是不出什么岔子,应对起来当是不难,只是她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于那是个什么东西她现在一时也想不起来。
    她伸手握住还冒着热气的茶碗,热度隔着碗壁传到她的指尖,那是她有些受不了的热度,于是又极快的放开。
    其实如今除了等,他们都没剩下什么该做的事了。
    若是这般想,心自然而然就沉下。
    她垂下眼帘,瞧见薛鸣岐正轻轻抬起汲取着热度的手背,是没有血色的白,交错的青筋一直往手腕上延伸。
    她偷偷抬眼打量了薛鸣岐一眼,清了清嗓子:“我之前听洛蔓笙提过,洛家一开始被定下的罪是杀头,只后来突然出现了那道流落在雍州的密旨,才改成了流放。”
    她顿了顿,复而又瞧着他,起先本也没将这两件事给联系在一起,只那日听了舅母口中的话,才逐渐起了点疑虑。
    “所以那道密旨可是你寻回来的?”她突兀地问,但是她想他应是懂的。
    薛鸣岐听罢只露出些清隽的笑意,思绪被拉远了些。
    尤记得那个布满了瘴气的泥潭是彻骨的寒冷。
    当地人称那个泥潭为噬幽,因为常年瘴气笼罩,所以周边都寸草不生,被当地人都视为不详。
    也就是因为被别人避讳之地,若是这里掉了什么东西,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
    他顺着蛛丝马迹找了噬幽潭,人命关天,他实在顾虑不及,只还是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那瘴气,从泥潭中找到的密旨最后仍旧什么都并未改变,他也因瘴气入体心脉受损,再拿不起剑,废了一身武艺,辜负了祖父的期望,还落下了这个畏寒的毛病。
    本也不至于叫他们都察觉,只是这年岁渐长,像是也越发严重了些。
    他失笑着收神,对上了她那双清明的眸子,大抵是还颇为固执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无奈,随即也没刻意瞒着什么,只简单地同她将在雍州的经过说了一遍。
    随后就只见她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开口:“这里面既是有苦衷,为何不解释清楚?”
    原来哪里又有什么坐视不管又见死不救,明明都有在并尽全力。
    “我其实也未曾做过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改变,反倒是给了一个希望,又是自己亲手将那个希望给捏碎了。”
    如若不是父亲来雍州接回他,错过了洛家的求救,否则以当时两地之间的大致距离,完全是有施以援手的余地。
    说来说去,或许当真就是命定,谁也从中改变不了什么。
    苏苑音不大喜欢这种说法,素来对着他都是和颜悦色的自己此刻难得的肃起了一张脸。
    “洛蔓笙最后活下来了,这也算作是毫无改变么?”她道。
    薛鸣岐低笑,温醇的笑音中却带着些苦涩:“救她的人是萧阙。”
    “想不到素来通透的岐山君竟也有这般爱刁难自己的时候。”苏苑音不假辞色的开口,话里可不讲什么客气。
    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较真,她又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又缓和了些:“若不是你替他们寻到这一线生机,他们或许会因为被责难,早早死在了牢狱中、刑场上。况且,洛蔓笙自己也起疑,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薛鸣岐好脾性,听着她说完也不同她争些什么,只作受教了的样子。
    素来都是自己这般对旁人,如今自己倒是也尝了回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尤其是还就挑不出什么错来,默默将气自个儿吞下。
    两个人后来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薛鸣岐又往炭盆了添了几回炭,半晌后对面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伏在案上睡着了。
    生生将从兖州到梁州三日的时间缩成两日,如何能不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他慢起步子起身,拿过狐裘替人给披上,只是还没过半盏茶的工夫,院子里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
    “公子,又是敌袭,那个齐军的副将,趁着这会子城中戒备空虚,已经到了城下。”
    薛鸣岐疲惫的揉揉了眉心,面上瞧不出什么意外的情绪,正欲待叫人轻些声,苏苑音就已经被惊醒。
    待同薛鸣岐一起登上了城门,看清了那个副将的面容,心中随即泛起一阵恶寒。
    裴玮竟还没死。
    ...
    六更天,南边的天色总是要比西边凉得早些,梁军的大帐中烛火燃了一夜。
    萧阙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一个冷面大汉还未等人通报,就径直闯进了大帐之中。
    萧阙听见声响,淡淡地抬眼瞥他一眼,才又视若无睹的收回眼,偏了偏头活动脖子。
    “裴玮竟然还没死?你是不是太久没用弓,退步了失手了?”赵乾很是吃惊,想不到当初在广汉一直同他周旋的小崽子竟是裴玮。
    “不可能。”萧阙否认。
    他手中的箭不可能失了准头,若是有什么问题,那问题定是出了裴玮身上。
    赵乾叹口气,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好,大剌剌靠着身后的墙,同面上的冷脸并不相称:“不知这小子是谁安排在那儿的,这步棋究竟有什么用,只是这次永曦帝也算是使了十成的力在那边,薛家人能不能应对过去啊。”
    裴玮那个贼子,手段可真称不上磊落,他就没少吃闷亏,若是这次薛家守不住广汉,那整个梁州就都麻烦了。
    萧阙不慢不紧吃了口冷茶,打起些精神来:“旁人我不知道,但若是薛国公,不管是萧澜还是裴玮,都只有受着的份,更何况还有薛鸣岐那只狐狸在。裴玮若是有人刻意安排在那的,就只怕是要将薛国公当作杀人的刀了。”
    但是他其实更偏向于裴玮是萧旼刻意安排的。
    现在永曦帝只派了萧澜出来,若是他大胜归京,那之后下来的大抵就是立储的诏书,萧旼若是能眼睁睁瞧着不在其中做点什么,那才反常。
    听他都将薛家人捧到天上去了,赵乾戏谑瞧他:“人家外孙女都没过门呢,你就这么捧着人家,半点出息都没有。不过那个弟妹也当真是厉害,之前瞧着还娇弱得紧,现在都能亲自押送军资去广汉了,到底是有薛家的风骨在啊。”
    他话题跳得太快,萧阙一宿未睡,思绪有些迟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即又蹙着眉问了一遍。
    赵乾笑笑,两手夹着一张纸:“方才从梁州来的,萧澜叫战将薛国公引到了函谷关,趁着薛家军出去迎敌的空当,裴玮那小子带着齐军直接到广汉城下搞突袭去了。”
    瞧着眉头紧锁得快要能夹死人的萧阙,裴玮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继续补充:“弟妹也在,听说就是前后脚到的。”
    萧阙又拿过他手中的信纸瞧了几遍,赵乾没有骗人,这内容同他说的大致不差。
    “急什么,你方才不是还说没问题么。”赵乾冷不丁开口,话音中满是调侃。
    萧阙哑然,不是不相信她,只忧她惊着伤着,知道她坚韧果敢,却还是想尽可能将她护好,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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