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魇望着飞走的大白鸟出神。千雩拍案而起,神色坚定:“你不要妖言惑众,我相信阿夜,他一定会回来!”
百魇轻笑一声:“那咱们且看看,新欢和旧爱,哪个在他心里分量更重些。”
千雩的唇抿紧,绿宝石般的眸子有一瞬动摇,立刻又坚定下来。他相信傅舒夜,相信少室山脚下的相遇不是偶然,相信此后的日日夜夜不是虚度,相信相濡以沫间的缱绻深情,相信他爱的人也同样的爱着他,不会负他……
千雩在天空之城住下。百魇每日请他去饮酒作乐,被他一一回绝。他在宫殿静静等候着,等候傅舒夜归来,等候重逢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在翼族度过难眠的一百八十个日夜后,千雩回到了青州城。
酒楼仍旧热闹,说书人在台上讲隋唐演义,台下坐满听客,如同他们离开那天一样,仿佛时光倒流。
只是当时比翼双飞,如今形单影只,千雩一人坐在显得宽大的木桌边,桌上摆好瓜子糖豆,来时什么样,离开时仍旧盘子满满,没有动过。
千雩在门口回头,台上说书人一口白牙,上骸骨与下骸骨碰撞,叮当作响,五指尖尖抓住惊堂木,猛然拍下。巨响令千雩一个机灵。
听客们没有像往日般吵闹闲谈,都朝说书人望着,白森森一溜儿脑壳,空洞洞的眼孔泛着幽幽蓝光。
眨眼之间,血肉尽褪,满座白骨。
听客捧场,说书人乐此不疲,从肋骨下摸出一方头巾,扮起了丑角。
千雩心神恍惚,不知自己是否也在时光的流逝中变成了白骨,或者说自己本也是那书中人,折子戏中的某个片段。所经历的这一切不过是说书人口中故事,直到听客只剩下一堆骨头,故事仍旧在讲着……
夜色中的青州城死寂,没有一盏灯火。
千雩走过飞天桥,在月老庙前驻足,穿过通衢街,将秦楼楚馆个个看遍,淮水上云层遮住月亮,骷髅阁看不见踪影。
千雩的肚子突然疼起来,他捂着弯下腰,抬起手,擦去眼角泪痕。尾指上的红绳无生气的垂着,千雩感知不到绳的另一端。
千雩想起初遇时自己咬傅舒夜崩落的小牙,有三四颗,被傅舒夜用线串起来,挂在了床头。还有自己缠着傅舒夜让他雕刻的桐木小蛇,宝贝似的藏在枕头下;舍不得吃一直用术法封存的糖人;乾坤袋里总也吃不完的八爪鱼……
傅舒夜对他,未必是没有情。只是这份感情抵得过流水迢迢,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中的一点豆蔻红吗?
风吹开云翳,云梯就在脚下。千雩有些迟疑,内心涌起丝畏惧。
终还是一步步走上去,推开了骷髅阁的门。
阁楼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连屋檐四角的鬼面铃铛都默不作响,静谧的可怕。
内心的恐慌到达顶点,千雩踉跄着走进去,黑暗中传来声轻呼。
千雩倏然抬头,有片刻惊喜。
那声音扯着嗓子道:“你还知道回来,我都要枯死了!”
是窗边的番茄怪。千雩跃起的心脏猛然落回原位,死气沉沉,连跳动都惫懒。
千雩在黑暗中朝二楼走,番茄怪仍旧在喋喋不休。
就让它枯死吧,千雩自暴自弃的想,主人都不在了,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只是它,就连自己,这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躺倒在床上,千雩把头埋进枕头里,夜风从窗户灌入,吹拂他鬓边发丝,如同情人温柔的手。
那手宛若有实质,顺着脸颊来回摸索。
千雩抬起头,月光下看到傅舒夜的身影,发丝轻扬,对着自己浅笑。
“我是在做梦吗?”千雩问。
傅舒夜点头:“是在做梦。”
千雩摸了摸他的手,掌心温暖:“那为什么你有温度?”
傅舒夜含笑看着他。
千雩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魂牵梦绕的人:“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本是不想回来的,只是肚子一直疼的厉害……”傅舒夜叹了口气,回抱住千雩,“哭了?”
刚刚摸到他脸颊,入手湿润,眼泪没有温度,默默的流进枕头。
千雩揉着发红的眼睛,不承认:“没哭。”
傅舒夜亲吻上他的眼睫,吻去几颗颤抖的泪珠。
“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千雩问的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眼神令傅舒夜有些心疼,揉着他的脑袋道:“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你。”
幻境中的场景激起傅舒夜久远的记忆,确实令他生出过只愿长醉不愿醒的念头,尤其是东宫连城坐起身,手臂环抱住他的腰的时候。
一百二十七深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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