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肖波从房间里出来,留下素宜陪着江文瑶。
客厅里,蜜雪儿已经灰头土脸地先行离开了,汤睿正沉默地坐在沙发一端发着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洛远则对着一脸愧疚的小赖唉声叹气,当初小赖因为想要走音乐创作的路而甘愿在公司里打工,然后一边学作曲,但家计困难怎么就不说呢?他们八度音乐坊难道就这么冷血无情吗?真是搞不懂这小子在想什么,真是糊涂虫!
看见汤肖波出来了,方洛远立刻关心问道:「她还好吗?」
汤肖波神情凝重地回答:「还好,就还是头晕,让她躺在床上休息,素宜在陪她。」
方洛远看了汤睿正一眼,觉得他彷彿瞬间就老了十岁,脸色灰败而憔悴,他现在的样子再没有一点自信高傲与意气风发,可想而知他今天受到的打击不小,应该没有精力再找江文瑶的碴了。
「待会儿叫素宜去我家找我们,我要先跟这臭小子谈谈。」他拍了拍小赖的臂膀要他往外走。
送走了方洛远他们,汤肖波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他决定与父亲开诚佈公地谈一谈。
「爸!你不要再伤害文瑶了,她虽然不是音乐创作人或演奏家,但她是个优秀的音乐企划,我的专辑就是因为她的企划才有今天的成绩!」他平心静气地陈述事实。
「我不是同情她才跟她在一起,早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她很特别,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很满足、很安心。」他脸上幸福的表情,很动人。
他注视着汤睿正,昭告自己的决心道:「今天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不会放弃她的,我要跟她走下去,一辈子,无论有多少人反对,这个心意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请您不要再为难她了,您所有的不满就衝着我来吧!」他是男人,他有责任、有义务护着自己心爱的人不受欺负、不受委屈。
汤肖波无畏无惧地面对他一向敬畏的父亲,毫无保留地说出他心中的话,坚定的意志更胜于他为自己争取事业发展的自主权。
汤睿正看向眼前这个英挺伟岸、冷静沉着的男子,他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主张,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安排未来的小男孩了,他长大了而自己终归是老了,可笑自己被人蒙骗了还不自知,他无话可说。
他摇摇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他的口气再无之前的气势凌人,此时,他就只是个感叹时不我予的平凡老人而已。
然而在房间里,江文瑶躺在床上轻叹:「伯父他说的没错…」
她双眼迷离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缓缓说道:「我自己写的新闻稿,他…英俊挺拔、气质超凡、出类拔萃、风采迷人、才华洋溢、出身音乐世家,他拥有高度音乐素养,他是世界顶尖的音乐家,他是千万上亿人们心中的偶像,而我呢?不懂钢琴大赛的意义,不会分辨曲式是什么,只是为了养活自己而努力工作的俗气女子,没有办法陪他在世界政要面前侃侃而谈的井底之蛙!我跟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之间隔着千里遥万里远,呵,是我自己太贪心了!」她自嘲地苦笑着。
素宜努力地劝解道:「不要小看自己,文瑶姐!如果没有你的企划,他的专辑不可能会这么成功!」
江文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自语道:「除了音乐还是音乐,他有什么好?不会扫地、不会煮饭、不会开车…,什么都不会,又不能做任何可能会伤到手的事,事事都等着人伺候,有抽烟、浪费的坏习惯,还是个闷葫芦,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有太多的缺点,时间久了,我一定会受不了…」
素宜开解道:「唉,这世界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啊!文瑶姐,」
她握着江文瑶的手说道:「我听远哥说肖波哥他十几岁就开始全球各地巡回演奏,在遇到你之前就只有音乐陪伴着他,从来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他又没有姐妹,你说他怎么可能懂我们女人想要什么,何况他的个性确实比较沉默寡言,不擅与人沟通也是有的,所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奇怪,老实说,就我这个旁观者来看,他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对你好、在爱着你!」
「当然啦,话说回来,我们都不是当事人,他对你如何,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明白,你想想是不是这样?而且…,就我个人的成长经歷,孩子需要一个健康完整的家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需要父亲参与,不然就会有缺憾,因为父亲的角色是母亲无法取代的。」她提醒着江文瑶不要轻易放弃。
江文瑶当然知道素宜说的是事实,但是谁能体会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伤痛与恐惧,谁又能知道她要放下汤肖波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内心的纠结让她的头更晕了。
素宜在一旁既无奈又着急地看着内心挣扎的江文瑶,不懂她为何想不开,非要鑽牛角尖不可,然而,想起她曾经歷过的不幸便只能沉默了,静静看着她愁眉不展的睡顏暗自叹息。
稍晚,江文瑶在如泣如诉的琴音中醒来,推开轻掩着的房门,她赤脚走进昏暗的客厅里,她望着汤肖波专注弹琴的背影,孤单、寂寞、沧桑却执意坚持着,而他又在用琴声诉说着他说不出口的心事了。
江文瑶来到汤肖波的身后,她的身影反映在钢琴上,汤肖波停下弹奏想转身,她却从后面轻搂着他的颈肩制止了他的动作。
江文瑶低下头用脸颊抵着汤肖波的头顶,轻声问道:「你害怕吗?」
她的手指轻压住他的嘴唇,没让他开口,她随即说道:「我害怕,害怕自己又做了错误的决定,我承受不了再次错误决定的下场…」
「你听到了你爸对我说的话吧,他说的都是事实,那些也正是我担心害怕的事…,肖波,你的音乐世界我进不去…」说出这句话,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痛。
「孩子来得意外,我不会用孩子绑住你…」
「肖波,我不想你为难,我不怨你、不会恨你,孩子我会自己抚养,如果你要探望我不会阻拦,你永远都是孩子的父亲…」她松开了手,想把空间还给他,自己安安静静地退场。
她的冷酷、她说的话让汤肖波魂飞魄散,他惊惶地转身抓着江文瑶的双臂,恐慌道:「不要说了,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离开,谁都不能离开…」
「我不要什么世界,我不要音乐,我只要你,只要你…,你懂吗?懂吗?」汤肖波紧紧抱着江文瑶,歇斯底里地嘶吼。
忽然,他放开了江文瑶,举起琴椅转身就要往钢琴上砸,赤红的双眼、额角上凸起的青筋、绝望的神情让他像极了一头发狂的狮子,想要玉石俱焚毁了一切。
「不要!肖波!不要…」江文瑶惊愕地拉住他的臂膀。
痛苦、悲伤、惶恐、愤怒、绝望…交织的情绪让他崩溃,「啊—」汤肖波仰首狂啸。
江文瑶又惊又怕又心疼地望着汤肖波,她万万没想到他内心的情感竟然如此浓烈,对她的感情竟然淹没了他的理智,亲眼目睹这一切,她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没有办法不为所动,没有办法装做无所谓,如果这是她挣脱不了的命运,那她就认命了。
「肖波,我错了,我只想到自己,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肖波,对不起…」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试图安抚他激动不安的情绪。
气息不稳的汤肖波低下头看着她的脸,慢慢放下手中的琴椅,一把将她揽抱入怀中,「不要离开,文瑶,永远都不要…」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呜咽着。
江文瑶突然觉得自己好坏,竟然逼着一个体面的男人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赤裸裸地摊在心爱女人的面前,让他在心爱女人的面前彻底失去了自尊,爱得如此卑微。
她决定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她真心实意地告诉他:「我爱你,肖波,我爱你!」她感受到汤肖波的震撼。
「我喜欢你弹琴的样子、说话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睡觉的样子、吃东西的样子,我喜欢你作的音乐,我喜欢你抱我、亲我,我喜欢你…在舞台上的自信!」江文瑶在脑海中复习那些夜夜入梦的画面。
她仰起头看着汤肖波:「可是我不喜欢你只对钢琴说心事,我不喜欢你望着月亮发呆,还有我不喜欢你抽烟,虽然你抽烟的样子很迷人,可是我寧可你不要抽。」既然要在一起,那就要坦诚说出自己的感受。
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道:「虽然我听到你的琴声会感动,可是我不想从琴声里去揣测你的喜怒哀乐,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我要你告诉我,跟我分享你的想法、体会、感受,至于我的不足,我会努力去学,让我可以在你身边跟着你!」
汤肖波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承诺道:「我会改,我什么都告诉你,都跟你说,我教你,什么都教你,我会让你在我身边跟着我!我爱你!」他温柔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定的意念。
第二十九章 挣脱不了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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