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冬,两侧高山不见青黛,在朦胧的雾岚中显得昏黄萧索,没有半分生气。
自出了成碧山庄,两人远离喧嚣,步入了荒野山林,没有目的地在狭窄的山道上走着。
阿九一路沉默不语,容映澜觉得自己似被她遗忘了。
她需要冷静,所以他不想打扰她,乖乖地任由那只柔软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地紧随她走着。
若是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他也心满意足。
可是她突然停下,出声打破了他的幻想,“容映澜,我们是时候分道扬镳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 ornp a 8.c o m
“休想!”容映澜抓紧她的手,直截了当道:“永生永世,你都休想让我离开,我跟定你了!”
阿九并不理会,草率感激道:“谢谢你救我出来。”说完,使出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掌心有种粘稠的滑腻感,她得以轻易挣脱出来。
没想到她手上又染上了鲜血,原来是容映澜被封禹割伤,而她刚才那么用力,定是扯裂了他的伤口。
她不管不顾,向前走了几步,终是不落忍,转过了身,发现容映澜紧攥着手掌,一脸悲戚地看她。
无可奈何,她退了回去,捧起他的手,掏出了怀中的那条青色发带,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发带缠绕掌心,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动作滞住。
容映澜见她陷入沉思,反握住她的手,恳求道:“阿九,让我陪着你。”
眼前的他,墨眸闪烁,溢着光辉,反衬得她黯然无比,“如今我被举世所弃,已经是无处可去。”她推开他的手,“或许等在我身后的,是无休止的追杀和逃亡。所以,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转身欲走,背后一只长臂伸出,轻轻环在她的腰间,头顶传来他的铮铮誓言:“你被世人所弃,我就永远在你身后,人人想要杀你,我为你杀尽人人,你无处可去,我就陪你浪迹天涯……”
“容映澜。”阿九笑唤他,调侃道:“你想成为第二个萧浔?我不过信了他几分,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凉薄至极,不屑一顾,“如今,我不需要,亦不再信。”
容映澜怀抱收紧,“我不奢求你相信我,我只要一个机会,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为何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她转头看他,无情嘲讽起来,“容映澜,你平日不是最看重颜面,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就像一个无赖。”
“从爱上你的那一刻,你眼前的容映澜,就难再保持颜面。”他早已认命,俯首在她耳边道:“就算我是无赖,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无赖。”
何其轻佻之言,却被他说得异常诚恳,语气里是罕见的纯真。
阿九知道难以改变他的心意,想着也许不久他就会主动离开,于是淡然置之道:“随你吧……”
江左观虞崖,是合纵盟的总部。
萧浔醒来时,毕宿还守在他身旁。
“盟主,您终于醒了,”他如释重负,有些激动,“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宗……盟中长老们很是担心。”
萧浔的腰腹被纱布缠得紧实,他艰难坐起,“这里是合纵盟的什么地方?”
毕宿端过药,解释道:“此处名为叁分堂,落于观虞崖顶峰,是我擅自做主,将盟主您带回这里养伤。”
萧浔脚步虚浮,走到窗前,遥遥望去,入目所及皆是江水,这是一座修建在山崖上的楼阁,其下以栈道相连,斗转曲折,绵延不断,通至十二令阁。
叁分堂居于崖顶,视野虽开阔,能看到的只有江水,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最凛冽的江风。
“毕宿。”萧浔唤他,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微弱,“代我去做一件事。”
毕宿俯身恭敬道:“是。”
萧浔递予他十二律令,道:“连成雍不会善罢甘休,你调遣人手去暗中保护他们。”
毕宿受令后,出了叁分堂,连下一层层栈道,他心中徘徊不决起来。
途经夷则阁时,有人唤住了他。
见到来人,毕宿面上多了几分敬畏,他慌张地藏起令牌,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宗主。”
那人身形挺阔,风姿出众,即使年近半百,仍可见其夺目光彩,只是他面容冷峻,隐隐透有杀伐之气,令人难以接近。
毕宿满腹疑团,忍不住问道:“宗主为何不亲自见少主?为何……”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为何不告诉他合纵盟成立的真正目的?”
“现下时机还未到。况且他自幼不在我身边长大,如今行事又如此多变不定,我对他的性格心思还未拿捏清楚,难保他不是第二个裴鸣尚!”
毕宿面色大变,道:“少主跟裴鸣尚自然不同,他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合纵盟宗主打断他的话,冷哼道:“为了一个女人,内力几尽全失,现在还要你派遣人手去保护她,他的所作所为又和裴鸣尚有何不同?”
毕宿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他,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宗主要属下如何做?”
“二十年前,裴鸣尚因为女人背叛了我,二十年后,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杀意,毕宿忧心道:“宗主,这个姑娘和裴鸣尚所爱的女人不同,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对方颇为介怀,“雪饮教里的女人又怎么会是普通女人?”
毕宿劝道:“少主他是真心爱这个女人,若是杀了她,他便真的与您离心了……”
“明知我心意已决,还敢如此劝我。怎么,莫非你也对这个女人起了心思?”
“属下不敢。”毕宿俯首道:“属下只是为了宗主和少主着想!”
“不必多言,我早就有除了此女的打算。这件事你无需插手,我自然会做的无声无息。”
山上的树林里,阿九坐在篝火旁,托腮看着身旁正忙碌不停的容映澜。
本以为他这种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是忍受不了风餐露宿的,所以她故意流连山间让其知难而退,没成想这几天,他竟渐渐习惯了。
一开始他还会为抓这些带毛的动物果腹而苦恼,如今他已经能轻易地捕捉它们,还可以顺手解决掉几个不知死活,来杀他们的敌人。
只是容映澜现下干的事,不像人事。
只见他怀里抱着只野兔,当做宠物般,一只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但并不妨碍他另一只手兴冲冲地拿着树枝拨弄着火堆,炙热的火焰上正架烤着它的同类。
阿九都有些看不下去,“容映澜,你要么把它们都杀了,要么把它们都放了,你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
“它多可爱,我不舍得杀它。”容映澜双手捧起那只野兔,揉了揉它的耳朵,献宝似的蹲在她面前,“看它像不像你?”
阿九忍住要骂他的冲动,咬牙道:“我瞧着被你弄在火上烤的那只和它长得没什么两样。你怎么偏偏杀一个留一个?”
“当然不一样。”容映澜展开她的手掌,看向她的小指指腹,心疼道:“幸好已经不流血了。”他斜睨一眼那只正受焚刑的野兔,“它被蛇困住,你好心救它,它却咬了你,你说它该不该死。”
“你怎么连只兔子都要计较?”
“无论是兔子还是人,想伤害你的,都活不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阿九察觉出不对,“怎么了?”
他用掌风灭掉火堆,沉声道:“有人来了。”
阿九看出了他的异常,问道:“以前有人来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这次是有什么不同吗?”
“这次来的明显和以前不是同一帮人,他们气息平稳,内力浑厚,脚步无声,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容映澜说完,手中莫念寒光已现,他将野兔放在阿九怀里,郑重道:“我去解决掉他们,除非我来找你,否则,绝对不要出来。”
阿九还来不及说话,他便转身走了,大约走了十几步,他突然止步,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等反应过来,他已飞速奔回到她的面前。
“容映澜……”
他弯腰吻住了她,激烈缠绵中带着些许不舍。
那双温润而宽大的手掌紧紧捧住她的脸,他深深攫取住她的唇舌,吞咽着她的呼吸和闷哼声,舌尖扫荡过她口中每一寸角落。似乎要将他还未来得及言道的情感,在这一刻宣泄殆尽。
短暂却显得漫长的一个吻,余声消散在他唇间,“等我回来……”
他的衣袖拂过她的指尖,转瞬消失不见,阿九凝视自己的手指,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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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映澜,真是个双标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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