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我现在问你呢!你问别人干嘛?
岑溪气极了,若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在,她一定会像对待岑川叛逆期那样,揪着他的耳朵骂一顿。
跟谁学的,玩失踪,不接电话,你还是小孩儿吗?还不赶紧松开喻琅。
岑川哪里肯放手,将喻琅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人家也没挣扎,但岑川自己情绪激动,扯得喻琅身体一晃,歪向一边。
开玩笑,怎么可能放开。有个人在,他姐最多嘴上骂两句,要他自己在这,那后果岑川都不敢想。
毋庸置疑,岑溪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姐姐。父母情况特殊,他俩一起长大,甚至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在。但对他好是一回事,绝非纵容,若他做了错事,岑溪教训起来不会含糊。
喻琅上衣领口大开,半个肩膀和锁骨露出来,岑川欲盖弥彰,把衣服给人弄好,脸上赔笑,手上还是不肯松开。
“真不是不接,我就是手机没电了,今天充上电,不是一大早就联系你了吗?”
这么拉拉扯扯,岑溪看不过去,亲自上手把两人分开。
她低头,看了看喻琅被抓红的手臂,见没什么大碍,抽出边上的椅子在岑川正对面坐下。
转身时,微卷的长发末端碰到喻琅的耳朵,浅淡的香水味若有似无萦绕鼻尖,还没等他细细想是哪一款香水,味道转瞬即逝。
喻琅桌下的手狠狠掐住瞬间绷紧的大腿,他怀疑自己的脑子不正常,否则为什么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耳廓似乎还留有刚才发梢划过的触感,如同羽毛轻轻飘落,又或许是初春的花瓣也未可知。
岑溪眼神经过的那块皮肤,痒得不同寻常,像微烫未灭的烟火坠落,还未感受到热便消逝,更像萤火虫短暂停靠,即刻又挥着翅膀飞走——
总之是发着光的。
喻琅悄悄用手掌按住手臂,停止继续胡思乱想。
他庆幸此刻没人在意自己,否则他们就会发现,他很可耻地脸红了。
“你行了,我不信你还能找不到充电的地方。”
岑溪了解他,岑川不是第一次因为生气闹失踪,只不过这次尤为严重,连她的电话也不接。
“真的,不信你问喻琅,我们俩这几天都呆在一起。”他说话的声音在岑溪的眼神压迫下越来越小,本来也没多大底气,被这么一瞪,又心虚地补上一句,“他的手机也没电了。”
姐弟俩默契地看向喻琅。
岑川用口型向他求救,岑溪则希望他不要帮着岑川。
“你、们饿不饿?”喻琅从怔愣中回神,心有余悸。他的眼睛只看着岑川,话却是对着另外一个人说的,“你们好好聊,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这里就是卖吃的,你去哪!岑川眼睁睁看着人走远。
太不讲义气了!
*
喻琅没走远,自己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在附近闲逛,看云、看树、看路过的小狗......
捡起一片油绿的树叶,带着走了一路,四下无人,他靠在树干上,两指捏住叶柄打转。喻琅闭上眼,让叶片在耳边旋转......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喻琅猛地睁开眼,丢掉叶子,用手捂住跃动的心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险,差点说话都不利索了。
*
喻琅离开以后,岑溪认真地对岑川表达自己的想法。
未来是岑川自己的,岑溪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她生气,并不是因为岑川违背孟女士的意愿,她气的,只是岑川作为一个成年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让自己担心。
“姐,以后真的不会了。”岑川见她沉默,低低地喊了一声,“我不想回家,能不能先留在海城,我有一个超长的假期。”
他的声音和小时候相比,变化大不是一点半点。
岑川早就不是那个会哭哭啼啼地缩进衣柜里的小孩,他已经能够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小川,工作的事,既然想好了,就不要妥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岑溪无奈地看他。
岑川决定留在海城一段时间,住在哪成了最大的问题。
若是一天两天的,住在酒店就行,但看岑川的架势,大有玩几个月的意思,这样一来,住酒店既不划算也不安全。
岑溪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两个房间,他们要是住进去,两个男生只能挤一挤。
她担心喻琅住不惯,想着要不还是给他们另租一个房子。
“放心吧姐,他没那么矫情。”岑川说,“喻琅小时候跟他爸妈去野外拍照,露天草地都睡过,他自己说的,一翻身就能碰到不明动物的粪便。”
正在喝水的喻琅呛了一下。
岑溪问他怎么想,喻琅点点头,“就按小川说的。”
听见这个称呼,岑川不乐意了,“你叫什么小川,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行了行了。”岑溪阻止他,“我先带你们去吃饭,然后再到酒店收拾行李。”
他们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及时收声,乖乖跟在岑溪屁股后面。
住进岑溪家当晚,岑川洗完澡出来,换喻琅去洗。
他自己闲着没事去厨房把碗洗了,再出来时,喻琅已经人模狗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岑溪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觉得困了,叮嘱他们别吵架,自己回了房间。
“搞什么?”岑川皱皱鼻子,觉得不对劲,他靠近喻琅,“阿嚏!”
喻琅莫名其妙,电视没意思,他站起来也准备回房间。
岑川扯住他的衣领,仔细闻了闻,“我靠,你喷香水了?”
阿嚏!
岑川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捂着鼻子退后,“我有鼻炎,你故意的吧?”
五十二
喻琅挺直背脊,动作不自然地绕开岑川,往屋里走,“你闻错了。”
岑川不信,坚称自己的鼻子不会出错。
他还想凑过去一探究竟,被喻琅巧妙地侧身躲开。
“你狗鼻子啊?真没有,你闻到的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真的?”岑川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使劲闻自己的手臂,“我也用沐浴露了,怎么没这么香,你挤了多少啊?都不是一个味儿了。”
一进屋,岑川身子一跃至床中央,打开手机满脸傻笑地和人聊起天,香水不香水的,眨眼便抛之脑后。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喻琅拨乱头发,背对着床坐下,脸上热烘烘的。
门外寂静无声,岑川压着嗓子发语音。他双手拎起领口,半张脸埋入衣领,深深吸气。
真能闻到吗?
能闻到吧。
喻琅低着头笑,拍拍自己的脸,好一会而才上床,踢开占了大半位置的岑川,背靠在床头,仔细观察房间内的装潢摆设。
他们住进来前,这个房间大概是岑溪用来放衣服和办公的。
入目干净整洁,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尤其现下大部分属于她的东西,已经在下午腾出去。
衣柜空出一个留给他们放自己的东西,但两个黑色行李箱此刻依旧随随便便地摊开在地面。
书桌上有一些岑溪未来得及收走的书籍和笔记本,门后竖放一张卷起来的瑜伽垫,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她曾停留的证据。
喻琅酝酿许久,碰了碰他的胳膊,“岑川,我们两个男人这样住进来,你姐的男朋友会不会介意?”
岑川正投入,只听了个大概,头也没回,扔来一句,“会啊。”
喻琅心凉了半截。
“不过都分手了,他介意好像也没用。”岑川打了一个哈欠,转过身,“问这干嘛,要是介意你还打算搬出去啊?”
“当然。”说实话,喻琅心里挺纠结的。
他自认做不出挖墙脚的事,却在什么也不清楚的情况下,不管不顾跟到海城,甚至还直接住进人家家里。
分手了,意思是目前单身。
喻琅觉得自己未免太幸运,不,他很快否定自己。
这不是幸运,这分明是命中注定。
喻琅小声说:“你姐姐是女生,又是独居,我们两个大男人住进来.....”
“哎呦喂!”岑川一听这话就乐了,嗤笑一声,手掌拍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放心吧少爷,我是他弟弟又不是什么野男人,再说了,我俩在她眼里算什么男人?”
岑川没心没肺,继续打击人,“你没看今天我姐揪我耳朵,还有吃饭那会儿,就差没把小屁孩这仨字写脸上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人都住下了,也别有负担,实在不行你就勤快点,我姐肯定也把你当成亲弟弟看待。”
他说话大喘气,搞得喻琅心情忽上忽下,烦得直接把枕头按在岑川脸上,防止他继续张嘴说话,“亲弟弟有你就够了,别说话,睡觉。”
岑川被枕头挡着也不见反抗,喻琅心想别把人捂死了,谁知拿开枕头一看,他已经眯着眼睡着了。
岑川全然不知自己三两句话在他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蹬蹬腿,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良久,喻琅的想法好不容易没那么悲观,他又开始咕咕哝哝,嘴里冒出一句,“不过我姐和前任感情还挺好的,差点结婚了,我总感觉两人还没完,今天......”
“今天什么?”
喻琅一颗心皱巴巴,快被急死,简单的吞咽口水的动作扯出虚无的轰鸣声。
罪魁祸首一扭头又睡过去,他泄了气,干脆故技重施,用枕头盖住岑川的脸。
眼不见心不烦。
灭掉屋里的灯,喻琅不经开始想——
我真是个酸萝卜。
他挠挠头,毫无睡意,羡慕起鼾声的主人。
差点结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岑川带着朋友住在家里,岑溪也想顺便给自己休个假。
她计划白天早点到店,把未来一周的事宜安排好。
睁开眼不过七点,岑溪收拾好走出客厅,隐约听见厨房有声音。
“岑溪...姐,早啊!”喻琅一见她就笑,热情地打招呼,“我煮了粥。”
休闲背心、发带,不得不说,见惯了西装革履的,偶尔看看这种清爽阳光的打扮,岑溪觉得还蛮养眼的。
“这么早?”收回视线,她看一眼时间,疑惑地抬头,“你几点起的,怎么不多睡一会?”
喻琅不好意思说自己晚上没睡好,阖上眼总是梦到一个陌生男人。
神色倒是客气,就是手里提着刀。
“......想出去拍点素材,就在咖啡馆附近。”
正好,我顺路送你。
岑川照例起不来,他们也没等,吃完就出发。
岑溪这边结束得快,她让喻琅给自己发定位,要过去看他拍照。
五十三
喻琅坐在湿地公园南门附近的石凳上等岑溪。
不是节假日,园内游客寥寥,头顶阳光正猛,推着脚下的小片人影往前移,风声和缓,四周静得让人无端心慌。
岑溪对这片也不熟悉,停在一条鹅卵石道上。
她刚从聊天框打开位置共享,另一个账号便加入,头像是一只奔跑的马尔济斯。
两人的位置几乎是重合的,岑溪一转身,看见喻琅仰着头朝她招手,眉眼清秀,少年气十足。
喻琅的发带已经取下来,相机摆在身侧,他左手拿了两瓶水。水汽汇集,顺着瓶身大滴大滴落在地面,灰色的地面已经湿了一块。
炽热的阳光扑面,耀眼光线笼罩周身,岑溪皱了皱眉,撑着伞走过去,怎么不找一个阴凉的地方等。
怕你来了看不见我。喻琅站起来个子比她高,见岑溪遮阳伞举得吃力,他顺手接过,把水递给她,天气热,不想让你等。
拍完了么?岑溪拧开瓶盖,把伞拿回来,拧开的水递给喻琅,无奈地摇摇头。你先喝吧,头上都是汗。
让你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等我,就不知道去凉快的地方呀,怎么和岑川一模一样,少叮嘱一句就犯傻。
喻琅握着矿泉水瓶往嘴里送,瓶身上的水顺着手腕滑向手肘。
岑溪教训他的样子,似曾相识。
喻琅心里一叹,不是吧,真把他当亲弟弟啊!
不晒的。他不敢反驳,只好低着头,小声咕哝一句,我不怕晒。
照片拍了一些,能用的不多。喻琅收拾好设备,跟在她身后,两人商量着海城周边适合拍照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中途岑川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里哀嚎,说家里没一个人,问他们是不是偷偷出去玩儿了不带他。
你们怎么能留我自己在家!他无理取闹,偏说自己被丢下。
岑溪反驳他,别喊,也不看看你睡到几点。
岑川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又说,那你们在哪儿,我也要去。
岑溪知道他是起床气犯了,本着让他玩个够的原则,亲自回去拽人出门爬山,折腾一顿,看他以后还要不要乱发脾气。
可她低估了年轻人的体力和活力。两个男生精力充沛,越走越兴奋,没爬到半山腰,岑溪就坐下来休息了好几次。
喻琅,你等等我姐,我先上去给你们探探路!
岑川步伐矫健,跟个猴子一样,一溜烟跑没影。
天空由蓝白色渐渐转向昏黄,柔风里暑气渐消,吹走粘腻。
喻琅的设备看起来挺重的,跟着她走走停停也累,岑溪干脆让他不要等,自己先走。
喻琅说好,可她一抬头,总能看见他站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拍照。
他们爬上山顶,正赶上日落,岑川挤在人堆里,回头冲他们咧着嘴大笑。
岑溪累得不行,找了一个人少的位置,静看夕阳沉入地平线。
晚风吹拂,人随着自然景观的变化而平和,周围的一切都消失。
你拍什么呢!岑川大喊一声,走过去搭着喻琅的肩膀,一脸好奇,有没有我,给我看看。
岑川的声音唤醒她,岑溪回过头,喻琅已经收起相机,低着头抱住相机死活不肯给他看。
他躲开岑溪的视线,没...没拍什么。
累了一下午,第二天岑川说什么也不肯出门,点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提议他们不如一起在家打游戏。
岑溪对竞技类游戏兴趣不大,打开一部综艺,窝在沙发上看,两个男生盘腿坐在地板上玩游戏。
岑川连输几把,拖着喻琅不肯让他走。
又过了一小时,岑川扔下手机,瘫在地毯上,目光呆滞,生无可恋地说道,你羞辱我,有你这么让人的吗?
玩儿点别的。喻琅说。
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岑川一声爆笑,你土不土啊,再说我们就三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屋内吵吵闹闹,门铃声响了好几次才有人听见。
外卖吗?岑溪问,茶几上还没吃多少的东西铺开摆了一桌,客厅里有浓重的红油味,你们买的?
喻琅说不知道,起身去开门。
见到一身家居打扮的喻琅,门外的人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凌厉。
你好,是走错了吗?喻琅不知他的敌意从何而来,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笑得坦然。
是谁啊。岑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不认识。
门外迟迟没动静,她穿上拖鞋出来,猝不及防看见陈泽瑞,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喻琅隐隐猜出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岑溪,笑着说:正好我们打算玩游戏,岑溪姐也一起,你要进来吗?
岑溪想拒绝,还没开口,陈泽瑞已经答应下来,走进门。
他绕过喻琅,环住岑溪的肩膀,面上从容不迫,溪溪没告诉我家里有客人,是我失礼。
岑溪瞪他一眼,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挣扎,小声让他放开。
是弟弟的朋友?陈泽瑞手臂收紧,暧昧地将她的头发挽在耳后,适时松开手,看向喻琅,什么游戏。
五十四
十足的、男主人的姿态。
可惜有人并不买账。喻琅将岑溪退后的动作收入眼底,对眼前的男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我们还在讨论。”他敛起笑意,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刚才人不够,现在多一个人,可以玩儿的就多了。”
我们?
眼下的场景,谁是我们,谁又是外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陈泽瑞琢磨着这两个字,心中五味杂陈。
“你不会喜欢的。”岑溪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心里正疑惑,“打发时间的小游戏,会很吵。”
“今天不方便,你先回去,有事发信息也一样的,不要随便过来。”
他们最近见面的次数太频繁,岑溪觉得现在的氛围很怪。
听她这么说,喻琅让开过道,挑眉一笑,“挺可惜的。”
眼神相触的瞬间,他们了然对方的意图。陈泽瑞分得清挑衅和遗憾,他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上回短暂的接触,陈泽瑞知道是自己太大意。
一心只顾着看玻璃窗后的人,不知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年轻,也藏了这样的心思。
“不可惜,我会留下来。”他微抬下颔,不顾岑溪的阻拦,绷着背走进客厅。
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食品散发出的浓重香料味扑鼻而来,陈泽瑞微不可见地拧紧眉头,他甚至还在空气中闻到酒味。
他今天过来,是想约岑溪出门吃饭。
如果回到原位对她来说太难,那他就放缓脚步,一步一步靠近。
直到她重新接受自己。
胃里是空的,杂而乱的气味让他反胃。
陈泽瑞沉住气,“你们在家里喝酒?”
岑川站起来,拍拍皱掉的裤腿,“对啊。”
他压下伸懒腰的冲动,没当一回事,在家喝点酒难道不是很正常?
“泽瑞哥,好久不见。”
如果那次偷偷溜进车,给他支招不算的话,他们确实很久没这样面对面说话。
岑川环顾一片狼藉的客厅,弯下腰把抱枕捡起来,伸手拍去表层看不见的灰尘。
他一时也没了话要说,硬着头皮和陈泽瑞对视。
不自在,浑身不自在。
这么想的不仅是岑川,岑溪同样。
“这是喻琅,小川的大学舍友。这位是......”岑溪介绍的声音顿了顿,她看向陈泽瑞,“我的一位朋友。”
朋友。
陈泽瑞逼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在意这句朋友,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格格不入这个词的含义。
似乎因为他的闯入,所有人都不自在起来。
“小川。”岑溪对愣在一边的岑川说,“要玩游戏的话,收拾干净客厅。”
岑溪与他擦身而过,把沙发上的毛绒毯折起来抱在怀里。
她想起什么,回过头让陈泽瑞找地方坐下,自己则抱着毯子朝着卧室走去。
陈泽瑞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儿。
这里好像没有他可以待的地方,其余三人熟稔的像一家人,他们都找到自己的位置,松弛自然。
只有他,留在原地,局促不安。
耳朵里是塑料打包袋的摩擦声,岑川哼歌的声音一出口便收住,安静地收拾桌面上食物的残渣。
他看见那个叫喻琅的人跟在岑溪身后,低头凑在她耳边说话。
岑溪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带着他拐进另一个房间。
计谋得逞,喻琅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在,他的行为刻意到显得拙劣。
他举起手腕上鼓起的蚊子包,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姿态暧昧,问岑溪有没有花露水。
昨天在公园被咬的,好像更痒了。
门是开的,却在无形中竖起天然的屏障,屋内屋外阻隔成两个世界。
陈泽瑞自嘲,嫉妒又如何,他有什么立场走过去。
岑川自然不懂他的弯弯绕绕,收拾好以后,转身打开窗户散味道,进厨房洗手,出来还顺道给他倒了一杯水。
“小川,你的朋友和你一起住在这?”
沉默许久的男人出声,岑川收起手机,坐直身子,“嗯,这两天才住进来。”
陈泽瑞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喻琅这个人,又问打算住多久,表示可以为他们安排新的住所。
“你和我说没用,问我姐,我决定不了。”岑川抬抬下巴,示意他去听屋内的笑声。
“我姐应该不会觉得不方便,他们早就认识了。你听,俩人聊的挺好的。”
客房里,岑溪从衣柜里找到花露水给他。
离开前,喻琅问她想不想看昨天拍的照片,拍了一些岑川的,还挺有意思。
确实很有意思,岑溪一边笑一边看,还选了好几张让喻琅到时候发给自己。
见时间差不多,喻琅收起相机,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吗?
我只比你们大几岁,不是大几十岁!
他的眼神忽而变得很认真,目光灼灼地望着岑溪的眼睛。
那我们说好,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
真心话是不能撒谎的。
五十五
岑溪犹豫了。
早在学生时代,她就清楚这类游戏的性质。
无非是借游戏的名义,给那些隐晦的、暧昧的情感找到一个试探的机会。
在青涩、纯真的年纪,她或许会想试一试,可现在没有这个必要。
前男友,弟弟,弟弟的舍友。
岑溪想不到有什么好试探的,他们的事,她一点也不好奇。
她不想扫喻琅的兴,因为两人明显还没熟到可以直来直去、有事说事的地步。
陈泽瑞以前没接触过,坐在沙发上连看两个视频学习规则,喻琅还在一边时不时补充视频里没提到的。
岑川出门买酒,岑溪兴致缺缺,坐在一边继续看刚才被打断的综艺,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拒绝参与游戏。
喻琅以后还得留在这住一段时间,刚才在房间里又那么问,她若是直接说不想玩,把关系弄尴尬就不好了。
岑溪觉得他的性格属于害羞内敛的那一种,难得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更开不了口拒绝。
她只好把主意打到另一个人身上。
岑溪站起来,看着两个男人意外和谐的画面,出声打断,陈泽瑞,你过来一下。
陈泽瑞跟在她身后走出阳台,不明所以。今天强留下来,他还以为岑溪不会再搭理自己。
阳台地方不大,比他上次来多了一个花盆。花盆没有种东西,因为里面连土也没有,就空溜溜的一个陶瓷花盆,摆在角落里。
他有点好奇这个花盆的作用,盯着看了一会儿。岑溪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那是喻琅买的,他要种葱。
据说喻琅的葱油拌面做的很不错,不过得用一种特殊的小葱,他在海城的菜市场里逛了几圈也没找到。
岑川吃过一次,岑溪被他夸张的形容馋的要命,连夜打发他们去买花盆,又从网上下单了葱苗。
葱苗还没到,花盆只好空着,其实看着挺碍眼的,还很占地方。
陈泽瑞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岑溪刚才的语气太过自然,他心里生出一种喻琅已经成功融入她生活的错觉。
喻琅想种葱,家里就搬进来一个花盆,他以后要是还想别的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在事态更无法控制前,他必须做点什么。
让他们换一个房子住。陈泽瑞的手搭在栏杆上,独处的喜悦被冲散,更多的恐惧涌上来。
走了一个许明怀,又来一个喻琅。
前一个偶尔出现已经让他胆战心惊,烦不胜烦,更别提这个直接住进家里的。
陈泽瑞尽量保持冷静,低声说:我有几套空着的房子,定期有人打扫,很干净,小川和他那个朋友随时可以搬进去。
他向来是做决定的一方,语气听起来那么的理所应当,让人很不高兴。
岑溪睨他一眼,不知道陈泽瑞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问题她自己早就想过,岑川又不是打算定居,既然这里空着,他们完全没必要和她分开住。
搬来搬去的不仅麻烦,想见一面也困难。
这个事你别管,现在挺好的。岑溪怕自己的声音被喻琅听见,关上阳台的玻璃门,才继续说,你去跟喻琅说今天没空,现在要回家。
为什么?
小孩子的游戏,你凑什么热闹。岑溪叉着腰,提醒他,还有,以后不要一声不吭就上门,这里不是你家,不要那么随便。
陈泽瑞说不准是因为哪句话更生气,总之很想捏住岑溪的嘴,我不。
无论岑溪如何暗示,他就是不肯走,一直等到游戏开始。
喻琅手握骰子,目标很明确。
自小喻琅便知道,自己就是别人口中被上天眷顾的那一类人。
玩这种依赖运气的游戏,他有先天的优势,从未输过。
他并未一开始就将心中好奇的问题抛给岑溪。
时机没到,开始的几个回合,他都是冲着岑川去的。也没问什么要紧的,无非是一些童年糗事,心酸暗恋。
岑川抱着敷衍过去的态度,这时候他的警惕心约等于无,一不小心就会被套出很多话。
酒过三巡,加上岑川的答案一个比一个离谱逗乐,差劲的氛围渐渐缓和,岑溪放下戒备,他才把真正想问的问题引出来。
轮到陈泽瑞,喻琅不可能让他有表白的机会,不痛不痒的几个问题,和感情方面不沾一点边。
最后一个问题是岑溪的。
陈泽瑞知道他会想办法挖坑,可真的听到喻琅的问题时,心还是颤了一下。
眼前景象,仿佛时空交迭,他又回到那间餐厅。
只不过身份转换,这次等待答案的人变成自己,眼中酸意更甚,既想要答案,又怕答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有没有彻底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
岑溪。喻琅第一次直呼其名,他不想永远被当成弟弟,你还爱他吗?
这好像是两个问题吧?岑溪笑了笑,眼神在玻璃杯上打转。
她选喝酒,就可以不用回答。
可是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不爱。岑溪没喝醉,可脑袋还是晕晕的,视线难以集中,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她告诉自己,我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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