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
杨昊坐在床沿,握紧韩予月纤细的柔荑,垂首低喃着:「予月……别再吓我了……」
躺在病床上的予月,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呼唤,羽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眸,不一会儿就认出自身所在。
昏厥前的记忆流入脑中,她心里一跳,迅速地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你放心,没你同意,没有人会对你做什么。」低哑的声音响起,对上的是杨昊略显憔悴的脸庞。
她这才发觉,她的另一支手,被握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颊旁,自责地、心疼地低诉:「对不起……」
在她昏迷的期间,他仔细地把事情想了一遍。
就他猜测,她之所以坚决地赶他离开,孩子,定是主要原因。只是,她为何选择寧可独自面对,也不愿说出来要他负责,他却怎样也想不透。
最后,是护士的话点醒了他。
「这位先生,虽然这不关我的事……但韩小姐是我的病人,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她老是昏迷被送来这里。你不知道她的病折磨她有多深……如果你不爱她,就放过她吧!不然,韩小姐的身心一定承受不了的。」那时,她这样对他说。
乍听之时他很不以为然,他并没有伤害她,三番两次送她入院,他的内心也很难受。那护士何以见得他不爱她?他照顾她、帮助她,日里和她共事,夜里和她温存,都是他感情的表现,区区一个旁观者,凭什么铁口直断说他不爱她!
然而,等候她清醒的时间特别地漫长。也因此,他得以有沉淀思绪的机会。
想着护士所说的话,想着他们从认识到决裂,再到近日恢復平和的种种互动,久久,他终于醒悟,在这段感情中,他做错了什么。
是他太有把握予月早晚会接纳他,不急着以言语表示,也没有行动追求。她纵然聪明,对他的心意可猜知一二,却会考虑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没有对她表白,没有让她有安全感,于是,她选择了独自承担。
因为他的沉默、他的自以为是,让她的选择往往到头来让自己受伤。
「道什么歉?」她看着他,平静了下来。
护士恰巧在此时进来,将摇起病床并递了杯水给她,抱歉地道:「韩小姐,请用。章院长和董事长一会儿就会过来。」
「好的,谢谢。」她接过了水,对护士頷首示意。
护士退出房门,杨昊续道:「是我轻忽了……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留下来不是为了无方,而是为了你。我没有告诉过你,在我知道你是寒主策后,我虽然愤怒、或许恨过,但心里总是放不下你。我没有告诉过你,在禁闭室里的日日夜夜,我都想着,你不知道清醒了没、是否平安……所以,我才会在被释放之后,冒着被无方通缉的危险回来找你。
你知道吗?我以为我恨你,恨你欺骗我、恨你玩弄我的感情,所以,我回国后,就在花坊对面租了间房子……偷偷地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伺机而动。没想到,潜入你房间的那一天,见你昏迷不醒,我却将你送到了医院。」
看见她惊讶的眼神,他歉然,「我很抱歉我做了这种小人行径,但我也因此才知道,我无法真伤害你,或见到你受伤害。」
「所以呢?说这些,又能怎样?」她不太自然地别开脸,不愿就此卸下心防。
「我要告诉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有什么事,你可以信任我、和我商量,你不是一个人,不必独自面对──」见她收紧了贴在小腹上的指头,觉得心有些痛,「这件事情,也是。」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她并没有特别喜欢小孩,也不知自己是否能胜任母亲的角色,可一旦有了孩子,便自然地想要珍惜,也或许只因这是他们的孩子。
「可是──」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解释。
护士推门而入,后面接着进来了一位主治医师、风沐光与章铭翰等人。主治医师检查过仪器提供的讯息,确认她没有大碍后向风沐光等人点头示意,先行告辞。
「风叔,章叔。」予月向长辈们问候,为自己的狼狈有些愧疚。
「首领,部长。」一旁的杨昊则是起身頷首行礼,欠身让开。
章铭翰瞥了杨昊一眼,未加评论;风沐光则将视线跳过他,直接对予月说话:「怎么样,觉得身体还好吗?」
「还好,谢谢风叔。」她迟疑了一下,决定鼓起勇气问道:「章叔,我……」
章铭翰举起手对她做了一个不必多说的手势,道:「『他』应该跟你说了吧!」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杨昊。
「在你昏睡的时候,他来找我,和我问了许多你的健康情况,也要我务必跟你说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这番话等同是替杨昊背书,「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如果你自上次出院以来,不曾头晕、不曾心悸、不曾呼吸困难,没有哪里不时莫名的疼痛,每天精神都很好,不易感觉疲劳,那我无话可说。」
「可是……章叔,」她低声哀求,「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章铭翰不发一语;风沐光则拧着眉峰代答:「予月,我们都不希望拿你当赌注。」
她沉默了。
「你已经拖得太迟了,无法用药物流產,若再不尽早动手术,会有更大的危险。」
「能不能,让我想一下?」她垂下眼,注视覆盖在小腹上的双手。
章铭翰叹了一口气,道:「能,但你也只能选择同意而已。」
说完,他率先走向病房门口,看着停留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的风沐光。
而后者,临走前危险地瞇起眼,斜睨杨昊但对着予月道:「还有,提醒那个小子,最好能提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无方绝对会让他恨不得这辈子没出生过。」要不是看在那小子好像还有点良心,他早就派人撵他出去,要不就关进私牢,哪会任他和予月继续共处一室。
「好了啦!风叔。」对长辈的叮嚀,予月挤出一个笑容,目送两位离开。
病房剩下两人,她仍旧盯着双掌缄默不语,彷彿在等他开口,又像在等他出去。
「予月,我──」
「不必把风叔的话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不想和我──」他磨着牙,道:「结婚?」
她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故做淡然道:「你刚才说了会留下来,这样就够了。」并非她不想,而是她不愿他在勉强的情况下,提出结婚做为负责的手段。
他有点不满,「你总是连我的意思问都不问,就擅自替我做决定。你寧愿说谎要我走,也不愿开口要我留下;你寧愿说你不需要,也不说你想要……」她总是寧可先断绝的自己的希望,以避免可能的心伤。
「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并不信任我,也不是真的在乎我……这样的你,让我感觉很无能为力。」轻触着她的容顏,他释放出内心深处的孤寂。
「对不起……」因为,她太骄傲。
从来,她只有命令人的份,没有求人的份。她知道爱情不能勉强,无法逼迫他爱她,更开不了口要求他留下。因此,在这个关头,她选择了维护自尊而逼他离开;因此,她选择先下手为强,告诉他不必娶她,以免听见他无意与她共结连理。
但这一次,她承认,是她过度小心。
「不,我才该说对不起,之前对你说了太过严厉的话。」他指的,是曾在盛怒中,暗讽她出卖肉体为手段的事。虽然她不曾说,但在上次衝突,他才知道她为此受伤多深。或许,这正是让她对他失去信任的关键原由。
因此,他认为有必要再一次,慎重地向她道歉。
她浑身一震,彷彿埋藏的心事被他看穿,张口欲言,却被他抢先一步。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就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好吗?」
看着他泛起红痕的俊顏,她的心防终于全然融化。
予月伸手环住他,螓首靠在他厚实的胸前,羞涩地答道:「……好。」
他轻拉开她,而后,俯首印下深情而浓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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