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全抽着鼻子,对味道苦思冥想许久才小声找陈师傅问道,“简娘子这是要做跷脚牛肉?”
陈师傅斜眼瞪他一眼,“没见识的东西,简家最出名的豆腐宴上,鸡豆花可是唯一大菜。”
鸡豆花可一点都不好做,虽是简家传家的菜色,但简清才多大,就能做出来?贺全有些不信,但闻着清汤味道已然心头火热,蠢蠢欲动,还没开口就被陈师傅顶了回去,“人家如果要你,我才不留。”
“嗬。”听了陈师傅解释,不但是贺全不敢信,连等在门前的作坊掌柜们都重新评估起了门内小娘子的本事。商户之间消息传得快,谁不晓得简小娘子接手酒楼之后主菜全是些重味,连往外卖挤兑了他们生意的都是些酱料,如今又转而做起了最为清淡鲜美的鸡豆花,究竟是炫技还是之前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实小娘子本事大着,不得而知。
简清不晓得他们在想什么,眼看清汤中的絮状浮沫滤清,汤水复清,一颗纷纷杂乱的心也平静下来。
清汤盛出半锅,剁碎的鸡茸和着蛋清一起成糊状倒入温热的汤中,再文火煮沸,丝滑鸡糊凝固成白玉般的块状,若没有清汤鲜美的味道飘荡,乍一看倒好像真是一碗普通豆花似的。
一锅清汤炖了四个时辰,豆花成型,简清一直全神贯注的精神也是一松。一旁张婉已经反复进出两次,趴在旁边桌上唉声叹气许久,见简清忙完,才晃了晃手中信笺,“阿简,你刚刚都没听我说话。”
简清回忆片刻,“你是说知府送来的你继母的和离书?”
张婉点头。
简清失笑,“大人们审了两天,文书送过来他们定是看过的,左右昨日龙舟赛后许大哥已经告诉你不会与你有牵扯,还担心什么?”
张婉虽是张家嫡长女,但不曾参与叛事,又有来城下送吃食的行为,问完细节,早早就被从审问中摘了出去。
按照雍淮让许林送来的口风来看,只要在凤溪的张夫人和几位张家子女不曾参与谋反,之后结果也会和张婉一样,收走宅院,名下银两铺面上缴大半,算是散财保命。消息传得没有那么快,但张夫人急急传信和离的行为,反倒让衙门上了心,派衙役去凤溪拘了张家众人,要细细查问。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热热闹闹这么多年,最后却恨不得把他当作泔水似的泼掉。”张婉叹了口气,有些迷茫。
简澈搬着板凳坐在炉灶前,得阿姐示意后熄了火,小人坐得板正,一本正经道,“刚好,张姐姐可以专心处理达州铺子的事情了。阿姐晚上出去都不带我,我就留着陪张姐姐。”
简澈一直受的是商户家的耳濡目染,并不懂官宦家里的勾勾缠缠,说出来的方案让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张婉点头道,“简东家,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才是。”
简清叹口气道,“走吧,跟我去送吃食,你也好见见你爹。”
端午后,两人已经在达州盘桓两日,今日就是衙门定罪并送犯人上京的日子。简清早看出来张婉纠结的不是什么继母,而是她爹,话一出口,张婉就笑着拎来了食盒,“得令,阿简你真好。不过,华阳王是不是也在府衙?”
简清瞪她一眼,干脆不说话了。
收拾完拎着食盒出门,宗午先一步抢进厨房,简清瞥一眼他,“砧板上有馄饨,你叫人下进汤里吃。”
宗午回神脸色诡异,“鸡豆花呢?”
简清眨眨眼,宗午心领神会,撩起锅盖一角,看见锅底还剩下的两块豆花,满意地点点头。
贺全大叫着“等等我”,推着陈师傅也溜进门,简清再回头时,门口依然拥着一群人,堵了个严实。
酱料作坊掌柜们堵在门口,僵了片刻才推出一位发言人,搓着手,挤出讨好的笑来,“简掌柜,您看该签的契书我们也签了,不知何时能开工啊。”
“不急。”简清淡笑道,“留在宗家的酱品质各位也见过了,明日回凤溪,诸位记得带灵巧小工与我同行。”
少女胸有成竹,掌柜们被她瞧着,不自觉就让了路,等简清带着张婉走没影了,几人才摸了摸头,“灵巧小工、同行……嘶。”
他们互相瞧瞧,眼中迸出狂喜来。
掌柜们来找简清就是怕她签下契书控制达州作坊,却拖延教做法的时间,来让可能有的简家酱坊抢占客人,但如今一听,分明是要倾囊相授的样子!难怪契书里还写了泄露秘方做法的不仅要罚三年分红,还要未来三年不在剑南以酱料谋生,简小娘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藏私!
心中各有谋算的掌柜们有些惭愧,但惭愧不妨碍他们迅速回家或作坊里找人打点行囊,力争要在新东家——简小娘子口中的新合伙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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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两日后的达州城除了被火炮鲜血涂抹过的一面城墙外,就只有灵越江两岸颜色发黑的土地还留着攻城后的印记,城中街上挑着担子的小贩和两边开门揽客的铺子叫卖声不绝于耳,即便太阳快落山了也不曾停下。
其中又以达州府衙附近为最。
早被捕快兵卒们巡城时通知过的居民们忙了一天,大多在傍晚聚集过来,等着听反贼们的下场。简清与张婉带着吃食走近时,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欢呼和痛骂声此起彼伏。
他们显然是来晚了,套着木枷的囚车从衙门中驶出,捕快开道,站在其中的几人全都低着头,脸色涨红,不敢看四周的百姓。
张婉踮脚看了一眼,抿着唇,回身靠在简清肩头,泪水没入衣裳布料,很快濡湿一片。简清拍了拍她,没说什么。
第一个枷着矮胖中年人的囚车迎着烂菜叶子的丢掷过去,第二辆车上却是三辆车中唯一的女子,杜景然灰头土脸地躲过一个烂了的凉瓜,腐烂的味道堆在脚下几乎令人窒息,往日引以为傲的灵敏嗅觉成为了噩梦,她偏头躲开又一把菜叶,正看到站在路边的简清。
回想过去她的妒忌和恼恨,杜景然苦笑一声。他们从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今也是。
“在看她?”
身后传来低沉声音,简清一回头,原本在背后和宗家伙计一起拎着食盒的奔霄没了踪影,楚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袍,正含笑望来。
耳廓莫名发烫,简清往后退了一步,“她要一起送去京城吗?”
话说出口,简清有些懊恼。她明明想问的是什么时候能让奔霄和伙计送吃食进府衙,又或是楚斐是不是要一起离开,谁晓得张嘴却问了旁的。
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楚斐带着两人退出人群,解释道,“越影带人先走一步,你何时回凤溪,我请媒人上门。”
用最平淡语气说着最惊人的话,大概就是说他了。
简清沉默。
张婉用力捏了一下简清手腕,挡在两人之间,“殿下,此时谈论,是否不太妥当?”
三人在人群外停下脚步,简清抿了抿唇,“我不愿嫁人。”
楚斐唇角的淡淡笑意不曾改变,像是早料到简清会这样说,平静道,“我愿意等。”
简清道,“婉婉请了雍大人的令,自立女户。我虽有幼弟,但亦不想依靠他人。华阳王妃不是我想要的,庭院深深,宫墙朱红,你能等一年,两年,但之后呢?陛下应当也不愿看到你为一人蹉跎,不如就此别过。”
虽然有些残忍,但简清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彼此都留在最好的时光,也好过之后反目。”
心动吗?有的。
楚斐能改了习性尊重她一个月,但社会结构下的贵族们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抹消不掉的。世人对女子皆严苛,简清不能赌,不如干脆不要有开始。
“阿简!”张婉闻言抽了口气,看到两人相对而立,眉梢都不曾动一下的模样,还是捂着嘴退开。
面对这样冒犯的话,楚斐却笑起来,温声道,“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时间长短不能代表什么。兄长也不指望我什么,华阳王妃你不愿做,那简掌柜的夫君之位,可愿意为我留着?”
一说嫁娶,二说入赘,谁能想象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华阳王能说出这样无赖的话。
简清一扯张婉,匆匆走过楚斐身边,“我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但直到简清坐上回凤溪城的大船,也不曾给出个明确答案。
耍着赖皮蹭上船的贺全拎着食盒进了船舱,对正在给简清背书的简澈一扬手,“小东家,指名送你的糕点。”
简澈脸垮下来,“不要!”
贺全乐了,“不要我就吃完,诶呀,这茶糕不知道怎么做的,真香。”
简清警告地看他一眼,简澈气鼓鼓地拉着阿姐转了个方向,连看都不许看那盒同船的华阳王派人送来的糕点。
贺全见逗不到小孩,悻悻把盒子盖上,“简掌柜,下船之后你要不要跟我去迎仙楼?”
他的来历已经在上船前解释清楚,就等着简清点头放他进简氏酒楼。谁晓得听说他师承之后,之前还让他介绍师兄弟来做工的简清改了口风,要他去问问师父再做决定。
要贺全说,肃亲王倒了,师父无处可去,不来简家能来哪里?简掌柜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些。
想到这里,贺全又看一眼糕点盒子,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张灯结彩的简氏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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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王一行和简清一行虽是同船,但一路上简清刻意避让,倒是不曾碰面,只有花样翻新送来的糕点玩具书本彰显着他的存在。
打着送给简澈的旗号,简清连推拒都不好推拒,只能看着自家小朋友一边气成河豚,一边眼巴巴期待着下一次开门会是什么新鲜玩意。
简清不由得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苛待简澈,直到下船,这个问题都没有一个明确答案。
到凤溪城时和离开时一样是正午,简清带着酱料作坊掌柜们一起下船,马车在简氏酒楼门前缓缓停下,刚停下就听见有人来问,“简掌柜回来了吗?”
瓦儿清脆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过来,“不曾呢,火锅节刚结束,店里歇业,劳烦客人来问了。应是初十迎宾,到时候定给您留个好位置。”
客人遗憾地走了,简清挑开车帘,熟悉的人,熟悉的话,简氏酒楼的匾额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路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瓦儿还没进门,就看见了简清,惊呼一声,来不及招呼,扭头往里面跑去,“二娘,阿菇姐姐,你们看谁回来了!”
简清忍不住笑起来。
酱料作坊的掌柜们随着下了马车,看见迎出来的酒楼伙计们,不由得都张大了嘴,“怎么、怎么这么多女子?成何……咳咳。”
简清眼风扫过,刚刚跳出来的斥责声都消失不见,这才慢条斯理道,“契书上应当也写了,以后招工男女各半,各位不曾看吗?”
都顾着看银钱,招工谁会注意看?酱料作坊掌柜们心里嘀咕半天,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走吧。”简清抱了抱扑过来的阿菇,对站在两侧轻笑的李二娘和朴六点点头,领头走进大堂,“带各位看看我家店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茶茶”的20瓶营养液鸭!抱住吃豆花(?)
鸡豆花,川菜特色菜,也有是叫雪花鸡淖的,豆花要求高,凝固块状,鸡淖像云朵一样是散开的,其实还是有细微差别,但是做法相近。
第106章 御厨酒家
达州城的事情经过宣扬,人人都晓得此次端午龙舟赛之前出了反贼,还好有雍知府和华阳王在,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虽然都听说了宗家和简清帮忙做饭送饭的事情,但亲眼看到简清平安归来,终究感觉是不一样的。
光是简清带着掌柜们转了两圈的功夫,街坊四邻和等久了的食客们都上门了许多,纷纷感慨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绝口不提酒楼营业的事情。毕竟,大家心知肚明,简清人都回来了,总能吃到饭的。
徐夫子赶来时简清已经送走了几拨人,夫子板着脸冲进门,劈头就是责骂,“一个女儿家,不晓得危险吗?还带着澈小子出门,真真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
听见有人骂阿姐,简澈第一个不乐意跳了出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还是夫子教的吗?怎么这会又不叫人出门了?”
徐夫子被噎了一下,又是感慨简澈聪慧,又有些拉不下面子。简清拉着他坐下倒水,“夫子这嘴巴是半点不饶人,夫人可好?我出门一趟有了些想法,等做出成品,第一个给夫人送去。”
刚走不远的街坊和食客听到门内话声,心中遗憾。怎么当初看重简家的人里面就没有自己,要是有了,此时被简小娘子放在心上能第一个吃到新品的就是自己了!味道定是不错的,但更重要的还是面上有光,谁不晓得简掌柜以后的菜色宴席都是限量的,要吃到可就难喽。
别人的羡慕徐夫子感觉不到,但简清给的台阶他是要下的。徐夫子僵着脸,也换了个话题,“澈小子念书的事,你们怎么打算?眼看就五月底了,八月底的蒙学入学可不能错过。”
“夫子放心就是。”简清含糊应付一句,送走了徐夫子。
剑南府的蒙学虽好,但没有大儒,资源不算极好。徐夫子在府学教书,蒙学的课程并不是他管,而简澈熟悉了的小伙伴刘小宝再过半月就要同父亲一起去京城,之后在蒙学也没有个伴,所以简澈开蒙的事情,还是要再访访名师,仔细斟酌再做决定,才免得耽误了这个被夫子反复夸过聪慧的苗子。
酱料作坊掌柜们刚到简家看到闭门谢客时心底升起的些许不满和看低已经消失不见,还有些自己眼界窄的惭愧,光是见到简清回来上门的富商官宦就有十几家,这样的人脉和受欢迎,可不是他们这些卖酱的能比的。
简清回头就看见先前因着有利可图和事到临头无路可走而选择跟她签订契书的几家掌柜面上多了些认同和恭谨,心中轻笑,也不戳穿他们反复的心路历程,只扬手向外,“各位,请吧。”
庄子里简澈之前准备好的草棚像他所描述的那样搭得整整齐齐,阳光稀疏地落在分区种植的辣椒之上,许多植株已经挂上了果子,红红绿绿一片,瞧过去就讨喜得很。
掌柜们都是有眼力见的,听简清介绍了这就是辣椒,凑近闻闻,再对比简清带来的小酱坛子,就确认了简清并没有隐瞒欺骗。但他们几家加起来只用这么一小块地出产的辣椒,这哪里够用。像主要做豆酱和茱萸酱的两家酱坊,谁不是有十几亩地种材料的?
简清迎着他们怀疑的眼神,淡淡一笑,“辣椒此物新奇,从山中挪出来不久,这里是试种田。试种田长势良好,大多一月到两月一熟,我家精通侍弄辣椒的农户之后会帮各位在田地里推广下去,自是不愁产量。如今各位叔伯亲眼见到,可放心了?”
放心,放心个鬼!
到现在各家掌柜才明白简清先前危言耸听说他们没了去处再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完全是要空手套白狼,她把控着源头的辣椒,又和宗家一起控制最后的销路,中间苦累劳力都是他们的,钱却让宗家和简清全赚走了。
当即有人怒道,“我们出田出人,你就跟在后面白捡?!”
穿到没有辣椒的世界后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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