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王 作者:河凌镜

    但是却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欠他的这些年，这些痛苦和思念，现在他全部残忍地还给了我，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天地间思念着他、回忆着他。

    我喜欢秋日的落叶、冬天的雪夜、我喜欢每天梦醒前的片刻，但是却无可奈何，从前我会混淆梦和现实，总以为埃蒙还在，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那是一个梦，醒来他就不在了。

    这样的痛苦和欢愉，犹如疯狂生长的铁锈，每日每夜都在侵蚀着我感情的大门。

    每日每夜。

    现在我经常回到莫尔伊城，但是没有住在伽达罗亚中。我在伽达罗亚附近买了一处别墅，从不远处安静的遥望着它。伽达罗亚里散落着埃蒙用过的东西，写过的纸张，还有我和他一起睡过的枕头。那些东西静静的躺在那里，只要没有新的太阳神，他们就会一直在那里，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一亿年。

    我从前不相信更不承认的事，现在已经相信也愿意承认，但一切都已如白驹过隙，无法挽回。

    我没有勇气去拾起那里的每一丝回忆，更忘不掉和他的一切。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空缺，它不会消失，但也没有人能去弥补，我无法再爱恋任何人，对于那些新的修炼者和竞争者，我只能去指导他们，帮助他们学习高深的光魔法，却又自私地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学成为高级光魔法师，甚至暗地里打压他们，就像赛特曾经打压我一样。我甚至开始赞同赛特曾经打压我，完全没有问题啊，这就该压着！不压着爱人怎么还可能回得来？

    “奥西里斯殿下，您好像对大魔法和究极光魔法特别了解，可据我所知您学习的是完全的黑魔法，光魔法不会伤害到您吗？”我指导完一个学员，他突然好奇的抬头问我这个问题。

    我打量了他一下，这是个天赋很好的人类，叫做卡代比。

    我说：“不会，我只是刻意只学黑魔法，很早以前也学过水魔法和光魔法，能操纵究极光魔法。”

    他闻言睁大了眼，立刻换成了崇拜的语气：“原来如此，那您有没有和曾经的太阳神殿下切磋过？我听说你们关系很好！”

    关系很好？是，关系很好，好到睡一张床上去了。

    我愣神了片刻，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好学吧，他曾经也是从人类蜕变为神的。”为了他爱的人``````后面还有一句。

    走出练习场，我伸了个懒腰。莫尔伊的天气真好，不愧是最富饶希望之都，同样是春天，哈姆纳却隐藏在黑暗中咀嚼着亡魂。这里的树木回绿得很快，树干大多冒出了新芽，只有一些枯枝和积雪散落在街边。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他祈祷你的所有愿望都成真。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我看到的一个故事——有两个流落海岛的人，两个人有不同的信仰，每天都会祷告，其中一个祈求上帝赐给他食物、衣服、财宝、女人，这些愿望都一一成真了，最后他祈祷要一条小船离开这里，上帝同样满足了他，当他带着美女划船离开时上帝问他：“为什么不带上你的同伴呢？”男人回答：“他没有实现任何愿望，他是被神抛弃的人。”上帝说：“但是他向我祈祷你的所有愿望都成真。”

    &hat all you prayed wouldanswered.

    埃蒙他就是这样的人。

    春天的风迎面扑来，我像往常一样抬起脸，依稀看见埃蒙又从天边向我伸出手，一如既往的眼神和一如既往的表情。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喷水池，周围都是通往各个街道的支路，就像千万后人间的繁华都市，恍惚间仿佛还在痴迷留恋人世间，我记得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以为他被抓走了，到处找不到他，急得坐在地上哭，然后他就站在这里，路边朝坐在地上的我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带我回家。

    后记

    曾经有一个男人教会我什么是爱，而我就像那种非常常见的人渣一样，直到失去了才知道他是多么的重要。

    在那之前我以为我深爱着两个人，然后埃蒙陨落，我才明白我对休的感情和对埃蒙的，根本不能比。

    埃蒙刚刚觉醒的起初，我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总有点郁闷明明他也有不好的地方，干嘛老是死傲娇，放下态度哄哄老婆不是很应该的吗？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我不得不依据神族风俗去整理埃蒙的遗物才得到解答，那时我在他的宫殿里收拾东西，忽然从寝殿里摸出一道暗门，由于我常年被他在床上搞得七晕八素，对寝殿的格局根本没心思了解，突如其来的一道门也叫我惊讶了一下，那门里面是个非常非常大的异空间，而且几乎堆满了东西，我随手捡起来一个看，就发现那是个包好的礼物，署名是给奥西里斯，日期却已经是三百年前。一瞬间我仿佛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再捡起周边几个一看，果然是相邻的日期，再伸长脖子看四周，不远处有个小本子。

    埃蒙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这个本子的确是他的笔迹，写的是随笔，扉页上写着：我知道看到这本笔记的人是你，并且也只会是你，我的小宝贝奥西里斯。我怕他接下去一页写一句‘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什么的，我估计会直接泪奔，于是干脆翻到最后一页，就看见上面写着：没有哪种力量的恒久的、绝对的，我曾经死过一次，将来也许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已为你准备了无数岁月的礼物，嗯，如果你一天拆一个，老公我敢保证你能拆到太阳从西方升起的那一天。

    ——真是好冷的笑话。

    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以后我经常有种本能，在街上看见吵架的小情侣小夫妻时就要走上去说他们几句，叫他们要珍惜身边的人，结果被怀疑精神有问题。

    埃蒙陨落后没有躯体，那一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怀里化作点点金光消失不见，然后手心里落下他的戒指和宝石。我把戒指和宝石收了起来，所有衣物做了个衣冠冢，然后在死海边建了个小小的行宫，衣冠冢放在行宫里。

    当时我在死海旁什么事都不干，就是哭，哭到后来眼泪都没了就开始泣血，浑浑噩噩哭了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可能十天可能一个月，反正我也没有心情去记日子，到最后还是阿努比斯一语点醒梦中人，说埃蒙陨落，极有可能像伊洛兰赛一样神魂飘荡在世间某处，从前神死亡后的神识会到处飘，但是现在不一样，它们会直接在冥界，等候赎罪轮回。

    我听完后一拍脑袋就跳起来了！对啊！埃蒙没理由没有神识啊！我只要能找到他的神识，不管是修炼成鬼族还是让他轮回，都还是他啊！

    这件事毫不迟疑，我当即就开始一个个辨认死魂，这事想想容易，却不想做起来那么难——

    自我创造法则后，世间的亡魂就不再到处徘徊，全部在冥界等候赎罪——也就是说，从前来到冥界的亡魂可能是十之四五，现在是十之八九。冥界本就亡魂比沙子还多，如今更多，每天还有很多亡魂新到，一天的时间有限，我根本就还没辨认完，新的一批又到了。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辨认了有近半年，加上之前身受重伤，终于扛不住晕过去了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我身边，连赛特都在。

    “奥西里斯，你别这样了。”他说。

    我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不行，我睡了多久？肯定又多了很多没辨认的鬼魂吧？妈的，这下工作量大了！”

    赛特按住我，劝道：“奥西里斯，埃蒙死的不寻常，他是触犯了父神的禁忌而死，死后未必会有神识。”

    我震了一下，僵着脖子转过去：“你说什么？”

    他立刻改口：“我是说未必有，但也是不一定，埃蒙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不敢妄断，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人是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说：“我怎么了我？冥界不是好好的吗？”

    “冥界是好好的，但是神族有问题啊！”阿努比斯忍不住说：“你为了不让任何一个可能性遗落，把往生路关闭了啊！现在神族的出生率和往生路是一体的，最近这半年神族的婴儿出生率是零！冥界的亡魂根本数不完，你要是这样执迷不悟下去，没多久神族就该完了！你忍心埃蒙辛辛苦苦建立的神族就这么毁在你手里？”

    瞳孔微微收紧。

    休闻言安慰我道：“不要急，神族暂时还没事，但这不是长久之法，你迟早要打开往生路，让亡魂们轮回，我们一起来帮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又不遗落没辨认过的，又让法则继续运转。”

    我无助地捂住脸：“我想不出办法，神死后的神识和普通亡魂没什么区别，就算你们一起来帮我认，也认不完。”

    赛特闻言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一年多，我最后还是屈服于整体利益，重新打开了往生路。阿努比斯帮我先把已经辨认完毕的亡魂们送去轮回，并且自甘充当亡灵指引人，工作中帮我辨认可能是埃蒙的亡魂。

    一百年后，整个冥界和神族都进入了更加繁荣的时代，尤其是冥界，已经初具早年神族的规模，在这期间，我遇到过两个长得有点像埃蒙的孩子，魔力也都不错，于是认成儿子和女儿，分别起名荷鲁斯和哈索尔。

    我始终没能找到埃蒙的神识，但直觉告诉我他是有神识的，一定还在世间的某一处，等待我去找他。

    又过了几百年以后，荷鲁斯和哈索尔长大，分别挑战获得阶位，其中荷鲁斯从小就是听着我的故事长大的，变成我儿子之前崇拜之情就极其澎湃，刚获得阶位没多久，就偷偷跑到了神界，把被囚禁关押在无声峡谷的伊西斯毫不留情的千刀凌迟，死于非命。

    我已经懒得管什么伊西斯伊东斯了，死了就死了，省得我看着碍眼。

    这一年上是埃蒙陨落的第六百年，阿努比斯说我看起来是比前几百年稳重多了，但是实际上非常疯狂，很多举止行为都不正常，甚至有点变态，吃饭非得摆两个座位，明明一个是空的，还给他夹菜，就好像埃蒙坐在对面。

    有一天我刚刚从死海边走了一圈回来，看见宫里乌泱泱站了几十个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今年的优秀修炼者们到了。

    冥界一直有个习俗，就是会把每一年民间有潜质的高手搜罗起来，带到我这里让我过目，通过标准的送去哈姆纳的学院接受高等培训。

    所谓的有潜质，就是这些基本上都是小孩，教得好，以后会有大作为。

    我扫了眼眼前的这几十个小孩，都和往年一样什么种族都有，再扫一眼，忽然愣了一下。

    这群孩子里有一个长得特别像埃蒙。

    不是眼睛像也不是嘴巴像，就是完完全全的一眼过去，以为看见了小时候的埃蒙。

    我筛选完所有的孩子后单独把他留下，这孩子看起来非常紧张，眼睛都不敢看我，盯着地面。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走过去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没有名字的，殿下。”

    我说：“没有名字？你是什么种族？”

    他更加紧张了，攥紧了衣角说：“我是鬼族的，亡灵修炼成实体的鬼族。”

    轰隆一声雷电劈过大脑。

    我稳住身体，克制着颤抖继续问他：“鬼族大部分都记得生前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

    他说：“我``````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成型的时候``````在神界``````我很少见到别的亡魂``````后来有亡魂告诉我，死掉的人要来冥界``````大家都在冥界``````”

    眼睛一下睁大，我几乎是狂摇着他大声喊道：“然后呢？然后呢？你还记不记得别的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