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我们不一样,我是可悲的打工人今天是要上班的。”
“那也要再睡会儿,就当是补偿我昨天陪你纯盖棉被失眠。开车送你,一定来得及。”
听到他说要送自己,章若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身下来。
周末放纵的结果就是周一在晨会上要下地狱的。
早晨晨会散会时,王茹找到她,半是揶揄半是疑惑地问:“劳模怎么会在周一迟到?
章若卿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又狠狠骂一遍方子聿那个始作俑者。
王茹见到她那个表情,猜到几分,但也没追问,笑笑拍拍她肩膀让她回到工位,开始今天的工作。
章若卿整理好自己领间系好的丝巾,卷闸门正好缓缓上升,今天第一位客户恰好走了进来。
“请 0001 号客户,到 2 号柜台办理业务。”
这句话章若卿每天都会重复播放许多次,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却颇有效率,没一会就见顾客急匆匆地来,生怕错过了号,又要一等再等。
而每到这时候,章若卿总是一副笑脸,提醒他们别着急一项一项来,一件一件说,特别是对待年老些又独自一人来办业务的顾客,她总是有无尽的耐心,慢条斯理解释,一桩一件叮嘱,收好证件、资料、存根,不着急,慢慢来……
从毕业到现在,五六年过去了,几乎每一位老顾客都知道分行营业厅有一位小章同志,耐心最好、业务最熟,都爱来找她,有时候错过了宁愿多等几位也非要到小章的柜台办业务,实在是拖太久大堂经理来催着在隔壁办完,还不忘趁间隙跟小章打声招呼再走。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刁钻的客户,有一回连着好几个星期,每到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总有一位中年女客户抱一袋分分角角的硬币纸钞来让存款。头一次正巧赶上在章若卿的柜台上,她一枚一枚数完核对好,入了帐。
隔周同一时间,那位女客户又来了,又是一袋分分角角,是章若卿隔壁的同事接待的,眼看离下班就差五分钟,同事拉下帘子,说钞车在外面等着了,耽误不得,请明天再来。
见状,女客人当下变脸,破口大骂,章若卿正好办完手头的业务,立马让她到自己柜台前,叫来了大堂经理倒水安抚,才平息了女客户的怒气。
后来一连好几星期都是如此,整个营业部都知道这位女客户的意图就是来找别人不痛快,但章若卿还是像对待寻常客户一般对待她。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拎了礼品水果来,问清楚后知道,他是那位女客人的丈夫,特意来感谢银行工作人员想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有精神疾病的妻子。
客户和银行里的同事都知道小章话不多,却柔风化雨,对待工作认真又耐心。同期入行的同事,能力不及她的,有的进了业务部门再不济的在低柜办公司业务,只有她。按说应当青云直上却工作了好几年依然在原地踏步。
王茹开始也问过她,为什么有那么多次调动的机会她都委婉拒绝了。章若卿的理由是她没觉得柜员有什么不好。见她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王茹也就此打住,毕竟她也希望这员省心的虎将留在她麾下。可惜是可惜了些,但人都有私心。
其实,章若卿说的是真话。
大学毕业那一年,回到老家的章若卿混混沌沌,没有目标,找不到工作,还有忍受章淑嘉对自己的白眼和冷嘲热讽。直到有一天,??x?银行卡过期她到家附近的网点补办,她坐在柜台外面,看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将麦关闭跟里面的同事说话,她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同样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那一刻,她突发奇想,也许到银行工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厚厚的防弹玻璃将她和外界隔开,窄窄的几尺工位不至于会让她手忙脚乱,对讲机关上之后她听不见外面人的说了什么,来来往往的客户很多但工作是一尘不变的,所有这些都给了她一种安全感,就像是呆在茧中。
此后,一呆便是六年。
但如果这份工作在中午放饭的时间不用搭电梯从一楼行至九楼,不用好巧不巧遇见刚外出回来的行长,而刚好电梯里就只有她和行长两个人,就更好了,这样她能在茧中呆得更安心。
“小章也上去吃饭?”
李行按下数字九的时候,章若卿觉得电梯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对,您也去九楼?”章若卿微笑开启无效对话。
“早餐没赶上,中午饭就赶个早。”
章若卿没去深究这话是直白的那意思还是在说她吃饭挺积极,因为她正发愁数字从一到九怎么像从一到九十九。
“工作四年了?”李行问。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电梯里单独碰上李行的概率是百分之十,而他问这问题的概率则是百分之百。
“有六年了。”章若卿回。毫无疑问,他答错的概率也是百分之百。
“啊,没看出来是老员工了。”李行呵呵笑了笑,仰头看看数字。
放在往常,章若卿一定是回一个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瞥一眼头顶那红色跳动的数字,计算着是数字九先到还是下一个问题先到。但今天,电梯里的香气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叮”电梯门开,饭菜的香味冲淡了那点似有若无的气味,她也将这点遐思抛之脑后。
挑一个远离人群中心的位置坐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过节的缘故,连食堂里的菜都有了些过节的气氛,小酥肉,黄金蛋卷,红烧鸡平时三素一荤直接变成了三荤一素,章若卿有点懊恼紧绷的裤腰,但美食当前还想减肥就是暴殄天物,吃完了这顿再说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照这样的吃法,不用等过年就胖了三斤了。”
章若卿刚咬一口炸酥肉,听到这话抬头一看,王茹在她对面坐下来,再仔细看看她餐盘里,全是绿央央一片,自律使你自由,难怪经常有客户夸王茹跟刚毕业的姑娘似的。
“一年就靠这几顿回本了,就算胖也值了。”章若卿死鸭子嘴硬。
“还是年轻,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知道了。”王茹白她一眼,而后正色道:“跟你商量件事。”
“我知道,”章若卿举起筷子打断她,“春节安排我上班是吧。”
“跟你商量呢,我们营业部家在外地的同事多,让他们跟家人过年,本地的几个同事就轮流安排上班,一人轮三天。”
“我没问题,不过……”章若卿凑近桌子,却愣了下。
她本来想趁机提年后休假的事,但突然闻到王茹身上的香味,跟电梯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有些诧异,本能地愣了下,忘了将话说完。
“不过什么,别买关子。”王茹见她欲言又止有些奇怪。
章若卿回过神来,踌躇着:“休…休假。”
听完这话,王茹似乎也松口气,“我还当什么事,你那表情我还以为你要辞职。想休几天?我批了。”
“谢谢主任,一星期吧。”章若卿点点头。
“行,别跟我假客气。”王茹凑近,压低声音说,“方总那单项目的绩效我算在你头上了,这项目本来就是那次我们被灌酒谈下来的,不能让你白喝。”
“啊?”章若卿反应了一会她说的方总就是方子聿,莫名心虚起来,连连说自己其实就去吃了顿饭什么也没帮上。
王茹白了她一眼,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章若卿一时语塞,幸好这时,王茹的手机响起,她看了一眼接起来,眉眼立刻明亮起来,语气温柔地对视频那边说:“媗媗有没有想妈妈?妈妈今天能早点下班接你,想想下午吃什么大餐。”
章若卿看着她慈爱的模样,又想到李行,脑海中那点猜想持续翻腾。
一直到下午走出银行,她都还在思考中午的事,她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从入职到现在,她就在王茹手下,她们的关系虽谈不上亦师亦友,但绝对超越了大多数领导与下属的关系,因为王茹在她们面前从来没有端起领导的架子,对他们颐指气使,从来不会只说话不干活,就连送钞这样基本的工作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都一定会等在办公室或是大厅确认一切顺利结束,才跟当班的员工一起下班回家,年终决算的时候更是跟他们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刻,途中的宵夜小食全由她一手安排。
章若卿虽然没有太大的志向,但的确将王茹视作工作上的榜样。同事对她诸如对待客户柔风化雨,认真耐心又讨巧的方法都是从王茹身上学来的,她也始终相信王茹能走到今天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想什么呢?”
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章若卿吓了一跳,转身举起另一只手,刚准备朝那人打下去就又被钳住,她这才看清自己对面的人。
方子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不同于往常的西装革履,今天他穿了一身全黑的运动装配一双骚气的全白跑鞋,发梢有些湿无规则地搭在前额,摘下的耳机挂在颈间,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纯情大学生的模样,特别是当他的眼睛垂下,温和但毫不掩饰地看过来的时候。
章若卿看得愣住了,忘记他们双手一高一低相互钳制举在半空的滑稽模样。
“哟,是不是帅得让你挪不开眼了?”他放开她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却依然牵住另一只,“原来你喜欢这一挂的,早说啊。”他猜对了她一半的反应,至于此时停止她脸上的另一半,他厚脸皮的将此归结到自己这张帅脸上。
见此招在她身上颇受用,她没有牙尖嘴利地将这话驳回来,方子聿不知道见好就收,信奉蹬鼻子上脸,“你不让我来找你,那我只好乔装一下,万一遇见你们某某领导某某同事也有个说辞。为这,我可是真从我家夜跑过来的,知道有多远吗,摸摸我这一头的汗,累的。”
他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往自己额头上蹭。原本以为她会抽回手,然而见她任由自己胡闹,只是愣愣望住自己,方子聿心里炸开了双响炮,这汗没白流,这冷风没白吹。
于是,他继续臭屁:“跟你说,你是没有见过我穿校服的模样,简直迷倒学校里所有女生,你要是跟我一个学校,绝对会偷偷喜欢我。”
章若卿好半天没有回答,她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静静看着他的这张脸,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还是少年时期穿校服背书包的他。
她突然想起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被她藏起来几乎都快要忘了。
如果不是那次在饭局上偶遇他,她大概再也想不起,她曾在中学的时候偷偷喜欢过一个叫方子聿的男生,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都十分清楚,这个秘密也许不会有除了她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因为,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都十分清楚,他们就像是赤道与北极的关系,她在寒冷的一角目睹热带的雨来了又去,却没有一道彩虹是属于她的。
就算是现在,看着眼前的人,他真真实实站在自己眼前,真真实实握住自己的手,他脸上的笑意足以融化冰川,像热带的风将她周身包裹,温暖柔和,灿若骄阳。
她心里却打了一个寒战,涌出掉头就走的念头,脑海中闪过银行营业厅里那被厚厚防弹玻璃包裹起来小小如茧一般的工位。
她想,如果此刻她坐在里面,也许这阵风就刮不进她心里,那她就是安全的。
她回过神来,抽回被他贴在湿润额头上的手,冷着声音说:“感冒了可不关我的事。”
第10章 十二点前一定送你回来,南瓜马车不会变成南瓜
中学时,章若卿对方子聿的了解,大多源自于道听途说。
特别是当她有一个八卦且消息灵通的同桌时,真的假的、荒唐的古怪的消息络绎不绝,而她对这个人也就越来越好奇。
那时候每到课间,一群女生就围在周围,听她同桌讲方子聿的事,而她埋头于练习题,注意力却全被她们吸引。
“……今天早上我进校门的时候看见方子聿和他女朋友了,手牵手进的校门。”
“还是上次那个吗?”
“早就换了……你们听我说完,重点不在这里!我们猛抓早恋的教导主任章老师今早值班??x? ,旁边还有校长视察,见他们牵着的手主任脸都快绿了……”同桌说到这里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章若卿,声音低了下去,“更精彩的是你们猜他跟主任说什么?”
“什么什么,快说快说。”女孩子们迫不及待了。
“他说,”同桌咽咽口水,故意卖个关子,“他说,这是他异父异母妹妹,今早他爸刚给他认的,让他要跟妹妹培养培养感情。”
女孩子们瞬间爆发一阵大笑。
章若卿听了也差点没憋住,她能想象到章淑嘉听到这无赖一般的话时的脸色,那是她觉得更好笑的地方。因为,每当她被章淑嘉数落教育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万句反驳的话,但没有一次说出口过。
那一刻,她觉得出了一口气,仿佛他说出了她心里憋了好久的话。
后来她想,她之所以喜欢上他就是因为他们南辕北辙。
她处处循规蹈矩,步步走在规则之内;而他视规则为无物,我行我素。她如上紧发条的木偶,拧上一分就走一分的路,不敢松懈;而他像是天上的云朵,松弛又自由,想画成什么形状就画成什么,没有规则束缚,没有边界限制。
就像所有女生在心里都有那么一个耀眼的人一样,在章若卿黯淡的少女时代里方子聿就是她的光。
她喜欢听到广播里通报他的名字,他这周迟到三次,旷课六节,还在课间操期间翻出围墙被保安抓个正着。
她喜欢在上课时偶尔走神,转头望向窗外的篮球场,那个黑色的身影一下一下拍着篮球,信心十足站在三分线外投出漂亮抛物线,在球入篮筐的刹那,飞奔绕场一圈,当自己的观众为自己欢呼。
她喜欢允许自己那么一两次掐准时间到学校,沿着那一条梧桐小路,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上去,看他牵起女生的手走过光斑洒满的梧桐叶,走进校园。
她以前不喜欢在章淑嘉的办公室等她下班,可自从有一次她碰见方子聿被罚站在门外,吊儿郎当斜靠住门框,在看见她走近时漫不经心帮她推开门,虽然是他的无心之举,但那一刻她觉得这间幽暗的办公室像被阳光闪过,短暂但足够温暖。
她喜欢他身上所有的不规则,所有的毛边,所有的不屑一顾和肆无忌惮。
所有这些,都是她没有但无比期待拥有的。
就算是到了现在,她依旧活在自己有意无意画好的边框内,而他依旧在自如,告诉她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甚至拉起她的手,让她越过自己的边界,去看看他那边的世界。
就像此刻,人潮如织的街道上,落下稀疏的雪,他们并肩走在雪中,方子聿侧头看看她,她平静的脸上没有情绪,低头看脚下的路,他突然觉得这氛围意外地好,突发奇想,说:
“下雪了,我们要不要去泡温泉?”
章若卿顿住脚步。
破茧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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