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下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隆隆的轰鸣声。
    孟超低头看去，脚下的黑雾就像粘稠的黑潮，以极快的频率涨落。
    黑潮上涨时，距离孟超的脚尖，只剩下咫尺之遥，仿佛要从黑潮中伸出几千条触手，纠缠并包裹住孟超的血肉之躯。
    黑潮消退时，下方又像是万丈深渊，吞噬一切声波和光线，无论孟超怎么激活超凡视觉，都窥探不到深渊底部的一鳞半爪。
    而那隆隆的轰鸣声，则像是有一条浩浩荡荡的地底暗河，裹挟着亿万年来封印的无数秘密，从黑暗中奔腾而来，又流转到了无尽的黑暗中去。
    受到轰鸣声的刺激，黑潮涨落得愈发凶猛，如同混沌巨兽缓缓苏醒。
    黑潮深处，更是卷起了一道道五彩斑斓，无比浓烈，远超人类视锥细胞承受极限的涟漪。
    铺天盖地的五彩涟漪，扫过攀附在岩壁上的所有人。
    全体搜救队员，正处在进退维谷的境地中，没人能逃脱五彩涟漪的浸润和抚触。
    孟超微微皱眉，正欲提醒身边的吕丝雅，小心提防。
    忽然察觉不妙，自己的上下左右，竟然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无论吕丝雅、龙飞骏、申玉鹏，吴海波，还是全体武神殿弟子、裁判庭秘警和遗迹研究所的黑角战士，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潮掀起的五彩涟漪之中。
    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辽阔无垠，神秘莫测，黑暗无界的地底世界。
    不，孟超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停留在原地。
    因为他突然发现，就连自己攀附的岩壁，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这些岩壁，变得更……新了。
    原本的岩壁，遭受了亿万年时间的洗礼以及神秘力量的侵蚀，早已变得斑斑驳驳，坑坑洼洼。
    到处都是凹凸和起伏和张牙舞爪的岩缝和畸形扭曲的石瘤，甚至从密密麻麻的窟窿中，分泌出黏糊糊的溶液，宛若巨兽的肠胃内壁，令人隐隐作呕。
    此刻，呈现在孟超眼前的岩壁，却重新变得光滑如镜，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镶嵌在里面，错综复杂却纹丝不乱的金丝银缕，构成的宛若立体电路图般的图案。
    就连一道道崩塌挤压之后，变得狭窄逼仄，蜿蜿蜒蜒的岩缝，都回归了本来面目，一条条宽敞、笔直、明亮的地下甬道。
    孟超目力所及，至少有上百名水晶人，周身灵焰缭绕，血肉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超尘脱俗、仙风道骨的气息，在甬道间进进出出。
    其中一名身高超过三米的光头水晶人，正好从孟超脚下的一条甬道出来，脚踏虚空，缓缓悬浮起来，穿透了孟超的身体。
    孟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枚针尖，却没感知到任何异样。
    这才意识到，所有水晶人，连同自己看到的“崭新的太古遗迹”，都是光影交错的幻象。
    或者说，是亿万年前，太古遗迹刚刚建成，还在被古人文明使用时，留下的“使用记录”。
    “从‘古人’使用这片空间的方式来看，这里当然不是什么‘遗迹’，而应该是古人文明的实验室、研究所或者学术殿堂之类的地方。
    “直到古人文明和混沌巨兽两败俱伤，无法维系他们在星球表面的存在，才被迫封印这里，期待着亿万年后的血裔，能继承他们的事业。
    “只不过，混沌巨兽虽然遭到了天基轨道武器的打击，绝大部分本体统统付之一炬，但它并没有死透，而是留下了大量被称为‘混沌之卵’的生命种子。
    “在之后漫长的亿万年岁月中，部分混沌之卵再次萌发出混乱的触手，找到了若干古人文明遗留的实验室或者研究所，将这里侵蚀成了面目全非，毫无规律，极度危险的地方。”
    根据已知信息，孟超一笔笔勾勒着真相的轮廓。
    “不，不是幻象这么简单……”
    孟超眨了眨眼。
    发现自从刚刚被一名光头水晶人的“幻象”穿透了身体。
    他的感知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视觉、听觉乃至触觉都大幅提升，能够更加清晰地扫描到，焕然一新的太古遗迹深处，“古人”们交流的信息。
    这种感觉无比玄妙。
    就好像他和整片空间融为一体，能站在“全知视角”俯瞰一切。
    他听到，就在距离他三十多步的一条甬道入口处，缭绕在两名古人周身的光焰，正以每秒钟变化数百次的频率，高频闪烁着光芒，用这种方式来交流比语言更加丰富百倍的信息。
    他看到，一间被水晶岩壁包围的实验室里，一名古人正在一台镶嵌着无数曲柄、齿轮、棘轮，比钟表更加精密和复杂，每一枚米粒大小的零件上，都镌刻着更加细微的符文的古老机械前面，聚精会神地操作。
    他看到，就在自己对面的岩壁上，一名气势格外惊人的古人脚踏虚空，双手背负，仅凭双眼中激射而出的光芒，就在岩壁上留下了一道玄奥繁复，不可言说的符号。
    第1869章 缝隙
    看似简单粗暴镌刻在岩壁上的符号，却充满了细致入微的细节，就像是分辨率达到无限，且层层嵌套的图案，可以不断放大，呈现出一重又一重的新世界。
    而在每重世界里，都蕴藏着比符号本身更丰富亿万倍的信息量，宛若一座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广袤无垠的图书馆。
    而这座图书馆里的千万个书架上的亿万本书籍中的兆亿个“文字”，每一个，又都是通往一座全新的、更深层的图书馆的入口。
    原本，以孟超的肉眼凡胎，绝对没有“读取”这些信息的能力。
    但随着太古遗迹深处的黑潮汹涌，灵能激荡，他的生命磁场仿佛都和周遭空间的磁场，产生了玄之又玄的共鸣。
    那就好像，身为基因后裔的他，暂时解锁了“古人”的某些权限，能够以古人的方式，操纵自己的身体。
    他的双眼像是同时具备了天文望远镜和电子显微镜的功能，能够清晰捕捉并无限放大对面岩壁上这个玄奥繁复的符号，并且引导他的意识，钻进符号开启的“无限图书馆”中，尽情徜徉在无穷无尽的信息海洋深处。
    孟超隐隐产生明悟，这枚符号蕴藏的，是古人文明关于“灵脉”的全部研究资料。
    或者说，是古人对于“碳基生物生命能量网络研究”的理论大厦的全部设计图和建造流程图。
    只要能理解这枚符号里蕴藏的全部信息。
    不，哪怕只能理解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
    就足以令他的周身灵脉，发生脱胎换骨的质变，突破生命枷锁，成为“超越神境的存在”！
    孟超怦然心动。
    他在恍惚间忘记了一切。
    忘记了自己和同伴的状况，也忘记了龙城面临的难题，更忘记了他们还要去搜救“武神”雷宗超。
    他置身于“无限图书馆”中，视角仿佛分裂成了数百份、数千份、数万份，同时依附在成千上万个超尘脱俗、仙风道骨的“古人”的身上，看到他们从不同角度，用不同方式，去猜测、寻找、摸索、攻克“碳基生物生命能量网络”的一重重难关。
    无数公式，无数算法，无数成功或失败的实验日志，甚至是实验体的亲身感受，统统化作汹涌澎湃的信息洪流，以最高效也最激烈的方式，撞进孟超的精神世界。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孟超听到无法用笔墨形容，既尖锐又低沉，既含混又清晰，既诡异又神圣的声音。
    仿佛来自太古或者幽冥，足以侵蚀和摧毁心智的呓语。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些呓语并非不可捉摸，毫无规律。
    而是信息量太大，又太过密集，简直要在电光石火之间，将诸天星辰般的超高信息量，都压缩到极致，传输到他的大脑之中。
    他的大脑，既缺乏存储这些信息的“硬件”，也没有解压并读取这些信息的“软件”，出于人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自然只能将蕴藏着古人文明智慧结晶的庞大信息流，以“乱码”的形式，呈现出来。
    然而，明知道以自己的心智，还远远无法理解古人文明的智慧结晶。
    明知道强行理解的后果，极有可能是精神崩溃，彻底疯狂。
    甚至是大脑过载，脑细胞熊熊燃烧，把头盖骨烧成空空如也的焦炉。
    他都忍不住，深深沉浸在“无限图书馆”和超高压缩的太古信息呓语之中，久久不愿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
    既像是一秒钟，又像是亿万年。
    直到脑域深处传来尖锐的蜂鸣。
    那是心灵指数和生理参数的检测器，同时发出警报。
    而蛰伏在大脑深处的灵磁体，也被自动激活，顺着他的脑沟回路不断蔓延和扩散，形成了纵横交错的冷却管网，将大脑过载产生的高温高压，顺着口鼻眼耳以及毛孔激射而出。
    孟超被颅内高压引发的爆炸般的痛楚惊醒。
    他强忍剧痛，艰难吞咽一口岩浆般的唾沫，不知喘息还是呻吟了很久，灵魂和躯壳才渐渐重叠到一起。
    孟超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对面的岩壁上。
    他的面前，就是那枚亿万年前的光头水晶人留下的，蕴藏着“碳基生物生命能量系统”相关信息的符文。
    只不过，清醒过来的孟超，已经失去了“自动读取、传输和解析太古信息”的能力。
    当然，也切断了这种能力，对他身为人类，太过孱弱的大脑和精神，造成的严重干扰和深度侵蚀。
    在此刻的孟超眼中，这枚符文经过亿万年时间的冲击，早已黯淡无光，支离破碎。
    不仔细看，很容易将它和岩壁上崩裂的纹路，混为一谈。
    而在符文下方，原本大约是“碳基生物生命能量实验室入口”的笔直甬道，也早就在岩层的不断崩塌和层层挤压之下，变成了蜿蜿蜒蜒，畸形扭曲，幽暗深邃的岩缝。
    然而，孟超却发现，自己的整条右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深深插入这条岩缝中。
    指尖传来的钻心剧痛和掌心湿漉漉的血水告诉他，他的右手，刚才正在岩缝深处使劲抓挠，试图扩大岩缝，并找到新的发力点。
    “我，我刚才在干什么？”
    孟超额头，渗出细密的冰晶。
    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中枢神经、神经末梢以及每一束肌肉纤维，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紧紧扒在岩缝上。
    从双手抓握和双脚发力的形态来看，他竟然是想，头也不回地钻进这条岩缝里去！
    “难道，我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太古的奥秘深深吸引，想要穿过这条甬道，进入‘碳基生物生命能量实验室’，去汲取更深层次的智慧？
    “可是，这条甬道已经崩塌了啊！
    “崩塌之后的甬道，最宽处只有二十多厘米，最窄处只有三五厘米，还不到半个手掌宽，就算我能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肌肉和骨骼，这也太勉强了！”
    第1870章 失踪者
    孟超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及时清醒过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