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顺王
阮溪知脑中空白一片, 被她握着的手也变得冰凉,目光虚虚地落在她身上,片刻后心口才泛起细密的疼和隐隐的怒意。
想脱口而出的质问太多, 可触及她期待的眼神后,只觉浑身无力,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垮, 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
“溪知,虽说你如今入仕有本事了,可父为子纲的道理自古就有,你爹说话还是得听的。不过是随他去见见顺王,有什么打紧?”或许是见他良久未语,她的言语间甚至带了几分责备。
阮溪知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 一瞬间只觉可悲可笑。
也不知是为自己以往备受挟制的二十年, 还是为眼前这个可怜可恨的妇人。
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声音喑哑地问道:“你是说, 要我听他的话, 咱们往后继续过从前那样的日子?”
他娘的眼神有些闪烁, 嗫嚅着说道:“你爹说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他以后会对我好,咱们的日子会比以前强……”
阮溪知不想再听, 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撑着桌案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浓烈的悲哀让他眼角泛红, 可如此荒诞的事情又让他笑出声来。
“哈哈哈……”
他不停地低声笑着,直到眼角落下泪, 身体摇晃似要倒地。他娘连忙上前扶他, 却被他挥袖避开, 自己抓着桌角站稳。
见他如此激动,他娘心中也不好受,揩揩眼角说道:“溪知,娘知道你过去十几年过得苦,可这有什么法子,只能怨咱们娘仨命苦。”
“现下你好不容易出息了,你爹也有了悔改之意,娘苦了大半辈子终于能熬出头了,你就别计较过去的事,顺着你爹些,让娘过几日安生日子吧。”她哭道。
阮溪知用力呼出一口气,一手紧紧攥着胸口的布料,压抑着令人颤抖的疼痛。
多年的坚持一朝崩塌,他的人生宛如一个笑话摊在眼前,过去二十年的种种变得虚渺,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二十年是否真实存在过。
他的思维开始混沌,耳畔听着他娘的哭声,眼睛看着他娘苍老的面容,心中却只觉得茫然。
眼前的这人,是真实的吗?
他心里突然涌上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就像孤身置于天地之间,四周孤寂,了无生机。
可在这片荒芜之中,他突然想起了霍闲之,他身着彩服地出现,于是天地间又有了色彩,他的神智也逐渐清明。
回过神后,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溪知,算娘求你,你就随他去吧,别再与他唱反调了,不然他又该生气了。”他娘哀求道。
阮溪知抬头看见她尚带着几分憧憬的神情,缓缓点了点头。
“好,我去。”他说道。
翌日下值回府后,就有来下人传话,称老爷让他一同去顺王府。
阮溪知应下,换下朝服去前厅,阮霁已在厅内等候。上下打量一遍他的穿戴后,状似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得意地提提嘴角。
“果真是你娘的好儿子,我就知道这女人有点用处。”他说着,脸上的笑意更大。
自阮溪知调回京城,在官场站稳脚跟,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在外,他身上并无要紧官职,比不得阮溪知的鸿胪寺卿有威望。对内,他竟发现下人对阮溪知有了忌惮,并不像从前那般全然听从自己的吩咐。
对于二十年来在阮家说一不二的阮霁来说,这种变化无疑让他有了危机之感,于是这才竭力将阮溪知拉去顺王面前。
一来在顺王那儿,阮溪知怎么也越不过他去。二来他也想让阮溪知知道,即便他如今有了官职,自己有顺王做靠山,他也不能奈何自己。
他坐在马车之中,眯眼看着阮溪知那张酷似自己的脸,想到顺王托付自己的事,舌尖顶顶上颚,也不知将阮溪知拉入其中究竟是好是坏。
少顷,马车行至顺王府门前,阮溪知正要下马,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若顺王有什么事交代,能办到就应下,只当结个善缘。”阮霁嘱咐道。
见他神色难得认真,阮溪知一顿,而后点点头,应了一声。
阮霁松了一口气,率先下车走在前面。
其后的阮溪知却有些出神,方才阮霁那般正经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实乃罕见。
仰头看着门口硕大的顺王府匾额,阮溪知目光深邃,看不清是何情绪。
顺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比圣上小了七八岁。出生不久后,母妃逝世,一直养在当时的继后膝下。
但继后有亲儿子二皇子,对他也不如何上心,再加上二皇子跋扈霸道,顺王便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在皇室中并不受重视。
当年皇上处置了二皇子,并未对他下手,却也没给他什么官职,只给了一个闲散王爷称号,因此这位王爷在本朝着实没什么存在感。
阮溪知这次回京任职,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性子和善,言语间颇有示好之意。也是那次,他才知道阮霁当初将自己调回京城,背后出力的竟是这位顺王。
他虽惊诧,但也只当顺王终究是皇亲国戚,朝中多少有人卖他面子。
如今看来,这顺王恐怕还有几分玄机。
他心中盘算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随阮霁一同进府。
府上的人与阮霁相熟,应当是知道他们要来,并不意外,直接将他们带到一处湖心亭。
远远地,阮溪知就看见亭中身着锦衣的顺王以及身畔抚琴的女子。
阮霁快步上前行礼:“王爷。”
顺王笑着点头,眼睛看向阮溪知,笑道:“月清,你有个好儿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阮霁笑着摆手,阮溪知则拱手道:“王爷谬赞,臣当之有愧。”
“哎,你们父子就是太谦虚了。”顺王说着话,摆手挥退琴娘,邀他们二人落坐。
阮溪知坐在下首,抬头看一眼顺王。见他长相与皇上甚为相像,只是少了皇上身上迫人的威势,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与他预想中不同,着下人上茶后,顺王并未说正事,而是与阮霁谈论起京中最近出名的歌姬舞娘。
阮溪知在一旁听着,暗道这两人倒臭味相投,怪不得能走在一处。想着,他还瞥一眼说至兴头的阮霁。
眼看到了饭点,顺王才笑道:“今日就到这儿吧,往后多带着溪知过来走动。”
阮霁应一声是,起身正要退下,又听顺王嘱咐阮溪知道:“我闻近日西夏使臣来访,鸿胪寺事务繁忙,溪知可要注意休息,那些蛮子没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
“无非是来求个恩典,我朝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向皇上进言几句,也省得鸿胪寺上下忙碌。你说是吗,溪知。”
阮溪知闻言,倏然抬头,心中惊骇不已,未料到顺王叫他来竟是为了此事,一时难以做出反应。
还是阮霁在身侧杵杵他的手臂够,他才回过神来,见顺王正等着自己的回答,顿了一下后说道:“前日宣政殿已就此事商议过了,虽还未定下,但想必皇上心中已有定论。”
听他推脱,顺王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耐,松开手中摆弄的茶盖,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脸上亲和的表情也有了一丝裂纹。
“那便少就此事再发言论,之后皇上若是再议,你……可要谨慎回话。”顺王说着,眼神冷厉地与他对视一眼。
这眼神,与胆小懦弱可挂不上半分干系,阮溪知神色一怔。
转瞬,顺王却又笑了一声,说道:“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情谊非比寻常,总归要提点你几句。官场之中,还是少说为妙。”
他的目光深深,阮溪知被他盯着,心中已然掀起骇浪。良久,才应了声是。
从顺王府出来后,阮霁难得没有嘲讽挖苦他,而是罕见的有些沉默,一脸若有所思。
阮溪知自己心中乱作一团,也无心再琢磨他。
初听顺王为西夏说话时,他只当顺王收受了西夏的好处,震惊于他的胆大包天。
可后来一试探,才知此事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
那日留在殿中的,除了自己和朝中几位得用的大臣外就只剩皇上身边的宫人。
顺王对宣政殿内的事了如指掌,那究竟是何人向他透漏的?是大臣中有他的人,还是皇宫之中有他的眼线?
阮溪知只觉不寒而栗,再回想起自己那日才回府,阮霁就匆匆出门的情景,只觉顺王的不臣行径已被坐实。再想到顺王方才的话,心里乱糟糟的,丝毫没有头绪。
要自己抛开仁义道德,与西夏便利,做个通敌叛国的罪臣,有违忠君爱国之道,也难过自己良心这一关。
况且,此番看来西夏明显有所图谋,自己若是缄口不语或是助纣为虐,将大西朝置于危难之中。他日危险来临,边塞数万百姓的安危就都置于敌手,自己背负如此罪孽,如何在世上立足。
所以此番,他绝不可能听从顺王的命令。阮溪知想着,心中已有决断。
可方才听顺王话中的意思,阮霁同顺王来往甚密,恐怕早有把柄在顺王手上。自己身为阮霁之子,揭发顺王罪行后,难免受到牵连,甚至招来灭门之祸。
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脱身?
阮溪知心中杂乱,看着车内沉默的阮霁出神,片刻后,心里突然闪过一个隐秘的念头。
若这次能将此事处理得当,或许将是自己除掉阮霁的一个良机,日后再不必受他挟制!
他倏然想起昨日他娘口中令人心寒的话,心里生起几分豁出去的狠意。
大不了就是受阮霁牵连,人头落地。可若是能借此摆脱挟制,那自己……
他想着在丹棱时的痛快日子,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与狠意,原本纷乱错杂的思绪快速冷静下来。此事,须得好好谋划才是。
当务之急,是趁这个时机将阮琴之的婚事先定下。将来若是有什么变故,也不会牵扯到她。
或许是觉得他这次受顺王威胁后,应当会识时务,知道他们父子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重新听从自己的掌控,阮霁难得好说话。
听阮溪知想将阮琴之与张端阳的亲事定下,并未多为难就点头了。
于是,三两日的功夫,张家就上门提亲,两家快速过了小定。
而这一番动作落在远在丹棱的霍闲之眼中,顿时惊得他掉了茶盏。
作者有话说:
顺王的事不会多写,只是阮霁二人和好的契机,会简单带过。
第130章 遇刺
“什么?”霍闲之猛然站起, 茶碗翻在他胸前,撒了一身热汤。
伺候的丫鬟急忙上前擦拭,却被他拂开, 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你说他去过顺王府后,就给他妹定亲了?”
暗卫听着他这番动静,连忙说道:“属下听一直盯着那边的兄弟们是这样说的。之前阮大人就多次与张端阳同聚, 但并没看出有结亲的苗头,没想到突然就过了小定……”
暗卫说着,觑一眼霍闲之难看的脸色,不敢再出声。
霍闲之脸色阴沉,心里既惊且怒。
阮溪知回京后,他便一直派人盯着, 等着看他爹娘给他“相看”的到底是谁家的女子。未料女子没看着, 倒是意外探知了阮府秘辛, 知道他回京还有隐情。
带着空间宠夫郎(种田) 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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