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丫头吞吞吐吐地:“不……不是……我们奶奶吩咐我们去办两件事……我们觉得不太妥当……又怕奶奶骂……所以……所以想来问问三爷……”
万隆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那丫头:“我记得你是叫……如意是吧?你们奶奶吩咐你们去做什么了?既然觉得不妥,只管跟你们奶奶说就是了。只要你们有道理,她也不会随便骂人吧?怎么还找到我这儿来了?内宅里的事,我向来是不管的,你们不知道这个规矩么?”
如意紧张地低下了头,又鬼鬼祟祟地往身后看。万隆盯了她两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屋外廊柱后隐隐显露的侍女身影,心知这丫头必定是被同伴怂恿过来做出头鸟的,也是个傻子。他不大喜欢那躲起来的侍女人品行事,但也不理会。那是妻子的丫头,轮不到他去管教。
他只问如意:“你们奶奶吩咐你去做什么?”
这原是个简单的问题,可如意却吱吱唔唔地迟迟不肯回答。万隆不耐烦了:“不说就算了,回头我叫你们奶奶来问。”说罢就要起身走人。
如意一听就急了,忙道:“奶奶让我们想办法到太太身边的几位嬷嬷能听到的地方,装作闲聊的模样,提起林家的婚事,说……太太不愿意让大姑娘和四姑娘嫁,为何不让二姑娘或三姑娘代替?都一样是三房的姑娘,想来林家也分不清谁是谁。我们几个素来怕见太太身边的嬷嬷,怎么敢到她们能听见的地方闲聊?还是聊姑娘们的婚事……到时候嬷嬷们一定会打我们板子的!可是奶奶不听……”
万隆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这件事他早就跟妻子说过了,叫她不要理会,不要插手,怎么她还要阳奉阴违?!林家的婚事,利害之处他都仔细分析过,不结也罢,结了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好处,反倒是后患无穷。妻子明明一向都对他恭顺有加,怎的偏偏在这件事上非要与他对着干?!
万隆心里很生气,但并不打算在丫头们面前发作,只忍着气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你们奶奶商量的。”
如意顿时松了口气,有些小欢喜地回头望向门外的同伴,大约是被对方的眼色提醒了,才想起另一件事来:“啊,还有,三爷……”她又开始吞吞吐吐了,“奶奶还说……让我们想办法……在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会经过的地方说闲话,就说……就说皇上还有别的儿子……还是长子呢!这是从燕王府那头听来的小道消息,十分可靠!”如意说完这句话,自己也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奶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燕王府的事儿,我们可不敢随便说出去!二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
万隆的脸色已经黑过锅底了:“就这些了?你们奶奶就只嘱咐你们传这样的闲话?没有提皇上那个长子是谁?又是燕王府的什么人传出了这个消息?!”
如意老老实实地摇头:“奶奶没提,说是头一回,做到这个程度就够了,以后再慢慢放风声……”
“啪!”万隆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把如意和门外那个丫头都吓住了。
但万隆深呼吸几口气,很快冷静了下来,用平静的语气对如意道:“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只当从来没跟我说过,回去后也别跟你们奶奶提一个字,跟任何人都不要提。当然也不要真的去执行。若是你们奶奶问起事情的进展,就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好了。让她别着急,慢慢等消息就是。”
万隆顿了一顿,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她很快就会打消主意的。”
第1631章 摔伤
时间进入四月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再加上京城如今越发紧张的局势,谢慕林觉得自己一日三餐都吃得不香了。
大姐谢映慧到燕王府来串门,给她带来了北平家里捎过来的开胃小菜,正好帮上了大忙。
谢慕林十分惊喜,忙让香桃把小菜收起来了,又问谢映慧:“怎么给了我这么多?大姐不留些自己吃吗?”这个份量,看起来象就是三姐妹的份都在里头了。
谢映慧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的红晕,小声道:“我就算了。我婆婆说,小菜里头有些不适合孕妇食用的,暂时不要碰比较好。她会给我另做合适的开胃菜,叫我想吃什么都只管开口,她会想办法的。”
谢慕林吃了一惊,旋即大喜:“大姐,你怀孕了?!”
谢映慧羞红着脸点点头,又马上道:“还不满三个月呢!我就只跟家里人说说,你别往外头说去。我婆婆说,要满了三个月才好告诉人的。”
谢慕林自然是应了,又有些紧张地问她:“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会不会吐?话说你都怀孕了,这个当口怎么还到处走动呢?你要是想我了,打发人过来说一声,我去看你就好了嘛!”
谢映慧笑道:“我一路坐船过来的,上了岸又换轿子,能走几步路?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况且,我婆婆也说,有了身孕也不能整天呆坐着,偶尔也要活动活动腿脚才好。我已经看过大夫了,还特地让人去请了严济堂的严老大夫来诊过脉,都说我的身体很好,胎也坐得稳,不需要担心,不然我婆婆也不会放心让我出来。”
谢慕林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请严老大夫来看诊。我记得他老人家并不擅长妇科吧?”那是文氏从前的心腹大丫头张俏姐夫家的姻亲,谢家人被抄家之后,寄居在张俏姐夫家时,曾经跟严老大夫打过交道。老人家性格严肃,不过医术颇为高明,人品也可靠。谢映慧若是生病了,找严老大夫很正常,但怀了孕也找人家,就有些奇怪了。
谢映慧却不以为意:“严老大夫确实不以妇科闻名,但他老人家年纪大,见多识广,什么病都会治一些,开了几十年的药铺,也不是没看过孕妇。京城里固然有出名的妇科圣手,但这些人常年跟达官贵人打交道,我一见他们的作派就烦,还不如请严老爷子放心呢!”
谢慕林也不纠结这个话题,反正黄太太与黄岩在京城也住过很多年了,对这些事情心里总是会有数的。
她又看了看那三十坛子的小菜,觉得还是有些多了:“大姐不方便吃这个,我一个人只怕也吃不完,不如给三妹妹送些过去?”
谢映慧哂道:“她那儿就算了吧。我昨儿才去瞧过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竟然摔了脚!如今整天坐在榻上没法动弹,烦躁得不行。我倒是不介意给她送点开胃菜,可她正吃药,又怕脚上会留下疤痕,说是不要了,又给我塞了回来。”
谢慕林讶然:“三妹妹摔伤了?我怎么没听说?”万隆好象时常跟朱瑞见面呢。朱瑞可没告诉过她这件事。
谢映慧想了想:“兴许是因为三丫头的伤不算重?其实就是她粗心大意,走路时没看清楚地上有水,滑了一跤。亏得她还没有身孕,否则这一跤就摔得重了!如今倒还好,养上一两个月,也就没事了。她还能顺道躲开她那个婆婆和几个刻薄厉害的小姑子小叔子,竟是享福呢!若不是我看她叫疼,还以为她是装的,不然哪儿就这么巧了?!”
这也确实挺巧的。谢慕林总觉得好象在看宅斗文里的内容,忍不住问谢映慧:“三妹妹最近在平昌侯府……没得罪谁吧?没跟谁斗起心眼吧?”
谢映慧笑道:“她能跟谁斗心眼?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我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万家二房的二少奶奶卞氏过来看三丫头,听她的口风,平昌侯府上下都没几个跟三丫头过不去的。人人都知道她是燕王世子妃的亲姐妹,谁会没事去招惹她?!就算是她那个难缠的婆婆,近来也另有旁事要操心,顾不上折腾她了。如今她受了伤,越发没人与她为难,一个个都叫她安心休养呢!她婆婆想叫她过去问话,平昌侯夫人还亲自开口劝说,让她别为难病人了,先把正事儿办了要紧!”
至于是什么“正事儿”?那当然是万家三房两位嫡出小姐的婚事了。万三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拉不下脸来跟小林侍卫家议亲。她不点头,万三老爷又远在北平做不了主,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妇只能干着急,据说近来长房与三房之间都快擦出火来了。气氛之糟糕,连偶尔上门作客的谢映慧都有所察觉。
谢慕林对于平昌侯府的内部矛盾毫无兴趣,反正谢映容受了伤,需要闭门休养,暂时也出不了什么夭蛾子。她还是更关心大姐的情况:“大姐近来在家可好?黄太太与姐夫都还好吧?”
谢映慧笑道:“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天儿越发热了,有时候吃饭会没有胃口。但我婆婆做得一手好小菜,托她的福,我们夫妻三餐饮食都还妥当。”她顿了一顿,面露几分犹豫之色,“二妹妹,我跟你是亲姐妹,也不讲那些客套话了。我想问问……近来燕王府是不是跟朝上的大臣有什么不妥?我听说近来参奏燕王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奏他的理由,多是老生常谈,要么就是胡编乱造,全无来由的,也不知道写奏折的人是什么意思。我听着这些消息,心中有些不安。虽说燕王殿下行事,一向稳妥,可若他成为了朝中大臣们的眼中钉,就怕你和二妹夫也不会好过。”
谢慕林叹了口气:“都是因为争权夺利才导致的。内阁的大臣们想要争夺新君继位后的朝政大权,但皇上与四殿下都更信任我们王爷,所以内阁那边就想要把我们王爷赶回北边儿去。大姐不需要担心,皇上与四殿下心意颇坚,无论朝臣们上多少奏折,他们都心里有数。事情不会牵连到我和瑞哥身上的。”说罢顿了一顿,“倒是姐姐和姐夫……姐夫在翰林院,会不会因为与我们之间的姻亲关系,受到牵连呢?大姐,有没有人为难大姐夫?”
第1632章 传话
尽管谢映慧有心隐瞒,但谢慕林还是猜到了真相。
内阁既然有心联合朝中文臣排斥燕王的话,没理由会对燕王府的姻亲黄岩全无反应。虽然不至于欺负人,但也有一种隐隐约约将他排斥在圈子外的态度。
黄岩清楚地察觉到了周围人对他态度的变化,但他本人倒不是很在乎。他在翰林院中也有几个相熟的师长和朋友,他们对他依然如从前一般友善,还好心地提醒他,暂时不要跟燕王府来往过多,哪怕两家是姻亲,也不代表他们是一路人,能回避还是回避的好。反正只要燕王回了北平,内阁就不会再针对他了,到时候文臣圈子对黄岩的态度又会恢复原状了。他是翰林院出身,将来走的也是清流文臣的路子,争取日后要入阁为相的,跟内阁与朝中的文臣圈子还是不要起矛盾的好。
黄岩很感谢师长朋友们的提醒,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并不打算改变对燕王府的态度。他本来就跟燕王府交情平平,很少接触,只是没有拦着妻子去探望妹妹罢了。他的妻子出身高贵,却愿意下嫁于他,还甘愿远离家人亲朋,陪他远赴京城上任。他心里十分珍惜这样的妻子。如今妻子关系很密切的妹妹到京城来逗留几个月,妻子想要与妹妹见面,身为丈夫理当要支持的。怎么可能因为外界对自己的几句议论,就阻止妻子与亲人相见呢?这不是一个好丈夫该做的事。况且,他知道燕王并不是内阁大臣们宣称的那种人,也不认为自己让妻子跟燕王世子之妻相见,就代表自己与燕王府有勾结了。他行得正,坐得正,不怕别人说闲话。
只不过,出于一种对于家乡北平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燕王的敬意,他还是示意妻子捎带过来几句提醒的话:内阁联合了朝中一半以上的文臣,似乎是铁了心要将燕王赶回北方去,让他安安分分做个守边的藩王,不许他随意入京干涉朝政。而且,只要当今皇帝薨逝,没有留下旨意让燕王摄政,那么内阁就会尽全力将他送走,即使将来新君亲政,他们也会劝阻新君召燕王入朝的。
因为燕王入朝,对内阁的权威真的打击太大了!他们察觉到了燕王对军队的影响力,在曹家败走、萧家颓势、何家默许的前提下,燕王明明只带了几百亲卫入京,对京城内外所有军队都没有直接的控制权,却还是能影响到军中各方势力的立场。这样的威望,难道不可怕么?
本来京城周边各卫就因为统领之人立场不一,并未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文臣们可以钻到空子,设法从中制衡,达到令军队听从内阁指派的目的。在曹家离开京城、萧明德丧子后又致仕的情况下,京中只剩下何家兄弟还算在军中有些根基,文臣们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并不难。可如今有了燕王这位军中大佬,哪怕是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的军队都愿意顺服于他,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总不能真让这个人成为摄政王,统领着京城内外的军队,不但对皇权造成威胁,还能把整个文臣圈子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内阁大臣们几乎都已经达成了默契,哪怕是皇帝的心腹,也没有站出来反对同伴的意思。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忽然对燕王如此戒备,可燕王本人也不象是会甘愿吃亏的人,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怎样一番龙争虎斗。
黄岩是北平人士,他只盼着,燕王与内阁之间的争斗,最后不会对燕王府在北平的地位与权势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北方军队都靠燕王府的辖制,方才顺利地守住了国门。可不能因为朝中大臣们有心要打压燕王,就在把人赶回北平后,还要想方设法去为难他,或是克扣军饷,或是增加赋税,从而威胁到北方边境的安全与北平百姓的生活……
黄岩是一番苦心,谢映慧也清楚明白地把丈夫的用意告诉了妹妹谢慕林。谢慕林颇为感激:“多谢姐夫的提醒了。这件事,王爷和瑞哥心里都有数的,也有了应对之法。你们不必担心。兴许需要暂时忍耐几日,但很快就会雨过天晴了。”
谢映慧眨了眨眼,凑近妹妹问:“听你这说法……皇上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而且他已经铁了心要让燕王殿下做摄政王?”
谢慕林微微一笑:“按照规矩,我本来是不该跟大姐多说什么的,因此,我只能说……大姐你果然很聪明!小外甥或是外甥女将来长大了,也一定会象大姐这么聪明吧?”
谢映慧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笑骂道:“不是我聪明,而是有些事几乎已经是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只需要用心想一想,就能猜到的。我又不是傻瓜,还能想不到这一点?不过你说得不错,我的儿女自然是聪明的。他们爹爹也聪明得很呢!”
吹了一波老公后,谢映慧又回归到原本的话题中去,压低声音凑近了谢慕林道:“我相公说,他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内阁那边听说了一些消息,总认为燕王殿下有不臣之心……我觉得燕王殿下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若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之处,又或是有什么人在故意挑拨离间……你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查出来吧!只要把这个误会解开了,内阁就有希望与燕王殿下好好相处。不管燕王殿下是否做什么摄政王,他在北平也很少管事,都是把政务交给咱们父亲和其他的大人们,在京城想必也是一样的。内阁的大人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会碍事,何必闹得如今这般水火不容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说实话,她觉得内阁是有心要争权夺利,并不认为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那又从何解起呢?
不过她还是非常感谢自家姐姐、姐夫的提醒,郑重谢过了谢映慧,又让人取了对孕妇身体有好处的药材来,还将自己过去根据书房空间里的养生医疗书籍整理出来的孕妇注意事项笔记翻找出来,借给了大姐,让其参考着好生养胎,争取给自己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或是外甥女。
虽然谢慕林有极大的可能无法亲眼看到这个小可爱的出生,但一想到自家大姐将要有孩子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兴奋呢!
第1633章 僵持
谢慕林高高兴兴地送走了大姐谢映慧。晚上朱瑞回到家,她就把大姐今天捎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有一点她还挺好奇的:“内阁那边真的听到什么人在说,我们王爷有不臣之心?可这是没来由的,难不成真有人在当中挑拨离间吗?亦或是纯粹借口而已?内阁就是想要争权夺利吧?”
朱瑞今天忙了许多事,颇为疲倦,挨着罗汉床上蒙了竹席套的引枕闭目养神中,闻言道:“父王自然不可能有不臣之心,天知道内阁是打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过,他们既然存心要挑父王的刺,即使父王为人清白无暇,他们也会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找出点理由来的。兴许只是什么人随口罗织了罪名,传着传着,就连编造的人自己都相信了吧?若不是为了争夺新君继位之后的朝政大权,他们何必在这个紧要当口闹腾?因为他们铁了心要与父王对着干,皇上都气得晕过去两回了!”
谢慕林听得颇为担心:“我在慈宁宫也听说了……永宁长公主起初还想瞒着太后娘娘呢,可哪里瞒得住?嬷嬷们都说,太后娘娘如今担忧皇上的病,饭吃不下,晚上也睡不好,真怕她老人家也熬出病来。永宁长公主与我也只能尽量劝慰着,但效果不太好……”
朱瑞叹了口气:“皇上中的毒太深了,用了这么久的药,终究还是没能扛住……兴许曹后当初下定决心要下药的时候,就没想过让皇上逃出生天吧?太医们能把皇上的毒发时间多拖上小半年,已经很不容易了。然而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皇上心里也有数了。他只盼着能平顺地将皇位交到四殿下手中,因此内阁如今不肯顺从地配合,他才会如此恼火。他会晕过去,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怒火攻心之故,多一半还是因为他的身体……可即使如此,看到皇上晕过去两回,内阁也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才越发让人生气!那帮老狐狸还有脸说我父王有不臣之心?!他们如今又哪里有臣子的模样了?!”
谢慕林哂道:“他们大约都觉得自己是在为国为民着想,所以即使气得皇上晕过去两回,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也依然拒绝退让,因为这才是读书人的气节呢!我虽然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赞同。读书人的气节不是用在这种于国于民无意义的事情上的!王爷分明对国家有大功,也不曾有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举,空口白牙就说他有不臣之心,如何能服众?我觉得王爷比内阁所有大人们加起来,都对国家百姓有益得多了。内阁若是真的在为国家百姓着想,从前曹家与林家乱政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挺身而出,天天二三十个奏章参过去呢?不过是欺我们燕王府守规矩明事理,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才会蹬鼻子上脸罢了!”
朱瑞听得笑了:“没事儿,娘子别担心。他们的小心思是不可能奏效的。皇上在这事儿上还没犯糊涂。内阁越是闹腾,皇上就越不可能如他们所愿。如今皇上对内阁的猜疑心正盛呢!总觉得他们盘算着要在新君继位后架空君王,相权独大的样子。”
事实上,谢慕林也觉得这种猜测是最合理的,所以越发对内阁的行事感到不耐烦。
她忍不住问丈夫朱瑞:“王爷对此就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吗?总不能任由内阁和其他同伙的文官们空口白牙诬蔑人!世人又不是人人都明白,万一谣言听得多了,真个信了那些鬼话,误会王爷是个奸臣怎么办?!就算这种事儿碍不着我们燕王府什么,王爷一个好人还要无端背黑锅,那也太冤枉了!”
朱瑞安抚她道:“娘子别着急。今日父王已经跟皇上说过了,内阁指控他的几条罪名里,有擅自调兵什么的,那都是父王事先请示过皇上,也知会过四殿下的。只是这事儿没有经过兵部,才叫内阁拿出来说嘴罢了。但皇上与四殿下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胡思乱想。”
谢慕林想起了这回事:“哦……是要防备那几个不大安分的宗室郡王府吧?”这种涉及宗室的事务,皇室大约也没有家丑外扬,叫外臣插手的意思吧?
原本宗室们不大安分,可自打燕王与皇帝解开了所有的“误会”,达成了和解之后,他就接过了安抚宗室的工作。他调查了几个闹得最欢的王府情况,然后自己私下去找其中几家的当家人说了话,又让四皇子出面去见了另外几家王府的继承人。这几家王府大部分的人在事后都消停了,不再误会皇帝要剥夺他们继承人的继承资格,也没有再与宁王往来,反而有些疏远后者的意思。
当然,也有几家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肯死心的。他们多是昔日参与过先帝末年夺嫡之争的皇子家眷和后代,心里对那个位子始终存有一丝念想,觉得皇家似乎露出了一些破绽,便不甘心轻易放弃。他们联合仍在上窜下跳的宁王,似乎一拍即合,整天聚头会面,也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燕王得了消息后,就留了心,知会过皇帝与四皇子,派人去盯着那几家宗室了。一旦他们有招兵买马、图谋不轨的迹象,燕王立刻就会抓人的!
如今,萧明德将军在扬州待了三天后匆匆赶回京城复命,又先后见过几家旧部,基本把武将那边也稳住了。哪怕当中还有可能残留几个有心暗戳戳搞事的野心家,至少明面上,宗室与武将两方势力都消停下来。朝中暂时处于一种略有些诡异的平静状态。
大家都在等待着皇帝驾崩,新君继位的历史性一刻。
正因为局势大体算平静,才越发突显出了内阁行事的突兀与顽固。偏偏皇帝拿他们没办法。他的身体与精力状况都不容许他另行物色顾命大臣的人选了,朝中又找不到比他们更有资历的老臣,即使有,眼下也有些避风头的意思,似乎不想站在内阁的对立面……
然而,储君年少,不可能一继位就亲政的。他本身母族偏弱,岳家威望有限,在朝中没有稳固的名声,偏还有个随时都有可能拖后腿的生母,祖母老迈体弱也帮不上他大忙。若有亲叔叔撑腰,他还能应付一下腹黑的内阁,保住自己的权威,力争在亲政之前不会被彻底架空。可要是没有亲叔叔撑腰,他一个小少年就算再聪明,也得费上老大的功夫,才能在内阁那边争夺到一定的话语权。
无论是皇帝还是四皇子,都不希望后者成为傀儡。面对眼下的困境,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第1634章 微妙
西宫与内阁之间的博弈在朝廷上下引起了热议。
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内阁的做法,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皇帝没必要非在这时候跟内阁硬拼。燕王长年驻守边疆,军功够大,威望也足,但终究离京城太远了。朝中官员都对他不是很熟悉。哪怕许多人不认为他有不臣之心,也倾向于让他回北方去继续镇守,而不是留在京中做什么摄政王。
朝中的文官在经历过曹家权倾朝野与曹林相争的混乱时期之后,实在不希望再有什么厉害的军中大佬掺和朝政了,最好连外戚也别出来捣乱。他们希望能过几年平静的日子,反正新君看起来是个温和好说话的性子,人也不蠢,大家君臣之间和睦相处,遇事有商有量就好了嘛,何必让那些强硬又有兵权的尊贵人物插一只脚进来呢?
没有在指责燕王一事上附和内阁的官员挺多的,但他们也不认为添一位摄政王是什么好事。反正储君年纪还小,在他成年亲政之前,大臣们帮着处理政务,那是应该的,也不会叫他受了委屈。皇帝何必在这时候对忠于他多年的肱骨之臣起了戒备之心?
各方势力议论纷纷,每个人的立场与利益所求不同,就会有不同的观点。但大家统一都有一个共识,就是觉得皇帝继续与内阁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大事要紧,还是先保证皇位的顺利更替吧!
有人私底下劝内阁退让一步,也有人想要劝皇帝别过于固执了,还有人跑去求太后出面,不过更多的人是在私底下跟自己的家人或幕僚讨论。
比如平昌侯,他虽然每月都能有参加大朝会的机会,但手里没什么实权,只靠着家族世代传承下来的人脉与费尽心思结交的友人,维持着平昌侯府的所谓权势与体面。遇到这种皇位传承以及君臣不和的大瓜,他也不敢轻易跟外人说什么,所以到头来是要和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兄弟们讨论。考虑到小一辈的子侄们也都纷纷成年,或是进学,或是入仕,不再是小孩子了,平昌侯又把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儿子侄儿叫了过来——三房他只喊了庶出的万隆,没算上三弟妹万三太太,也没叫两个嫡出的侄儿,因为这三人叫过来了也派不上用场,反而容易走漏风声,还不如不叫呢!
然而,就算叫来的人再多,他们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这种事不是如今的平昌侯府能掺和的,他们能打听到些消息,知道宫中与朝上正在发生什么事,就不错了。倒是万隆还有可能掺一脚——他与燕王府有来往,完全可以给燕王父子进言的,只是他表现得十分低调,天天都往兵部去当差,似乎没有攀附王府的打算罢了。
平昌侯并不知道万隆这些天私下已经见过朱瑞好几回了。
他还劝万隆:“你也算是燕王府出身,就算如今不在燕王跟前当差了,也别和那边疏远了。这又是旧部,又是姻亲,本就是最心腹的人物。你若能得燕王殿下青眼,多担当几回要紧差事,不但自己的前程一片光明,就连我们侯府,也能跟着沾光。”
万隆露出吃惊的表情:“伯父为何这么说?从前您还嘱咐我,一定要把兵部的差事放在心上,争取做到最好呢!”
平昌侯叹了口气:“那时候谁都不知道燕王如此得皇上信任……若我早知道皇上对燕王的信重,远在内阁之上,甚至不惜跟内阁反目,也要力保燕王摄政,那我绝不会让你进什么兵部的!一直待在燕王府有什么不好的呢?现成的好机缘,错过了多可惜?!”
他的弟弟万二老爷则道:“眼下说这话还早。皇上再信任燕王,也不过是想让他摄政罢了,是担心储君年少,继位后无法镇压群臣的缘故。可只要储君继位数年后顺利亲政,燕王还是要回北平去的。他顶多也就风光这几年。与其让隆哥儿去攀附燕王府,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朝中办差,让新君看到咱们平昌侯府子弟的忠心呢!”
平昌侯府二房与卞审理结了亲,那是储君四皇子的心腹属官,万二老爷心里自然是更向着四皇子些的。虽然对燕王观感也不错,但在他心目中,平昌侯府想要复兴,还是要抱上四皇子的大腿才行。
平昌侯却叹道:“四殿下虽是储君,但总给人一种不够硬气的感觉。本来定好要进行的立储仪式,也因为皇上忽然病发而无法举行。虽说后来皇上补了一份圣旨,但没有经过正式的册封仪式,总叫人觉得好象缺了点什么……我私底下也听到有人说闲话,道是废太子当初立储时何等风光?!如今这位新殿下却连太庙都没来得及祭拜,整天只顾着在皇上跟前侍疾。虽说人人都明白这是形势所迫,但还是会有人觉得……四殿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啊!”
再加上皇帝与内阁相争,以至于立储的旨意迟迟没有颁布天下,只能说是在法理上确定了储君的名分,这事儿就有些微妙了……
平昌侯老夫人感叹道:“这时候,但凡四殿下略年长几岁,满了十六……十五也行!直接亲政也没那么麻烦。哪怕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内阁也不会整天想着要独揽朝纲。又或者说……前头几位殿下里头,还有能挺身而出的,不必非得立四殿下这位年纪最小的金枝玉叶为储,皇上就不需要坚持让燕王摄政,内阁更不必触怒圣颜……”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权贵圈边缘人物也不会如此为难了。
慕林 第4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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