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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是带着点安慰的,缠绵的抚摸。冰凉的唇被他焐热,牙关打开,他的舌慢慢闯入,却被对方失控地推回来,那双发抖的手按在他脸颊上,依旧无穷无尽的爱意送入他口腔。
    据说人类在未开化的原始社会就已学会接吻,用嘴唇和鼻子不同的摩擦方式传递信息。起初这些信息可能只关于如何狩猎和在危险环境下示警,后来却有了越来越复杂、微妙到难以言喻的深刻含义。
    人类不再只为温饱奔波,开始探索生存的意义。艺术家为美,哲学家为思辨,科学家为进步,宗教为最终的归宿,共同寻找那个答案。但生存即生存,人从生至死,只是一段短暂的旅程,是地球亿万年文明里的一粒尘,“意义”本身也没什么意义。
    但这一刻,钟慎想和他一起走,不管有没有意义,爱情又是什么东西,他只想待在他身边。
    “你说……好不好?”
    奚微被用力地吻着,从主动到被动,到分不清是谁在吻谁,已经鼻酸,嘴唇酥麻,沙发承受着两具身躯的重量,在午后朦胧的光线笼罩下像水面的船一样颤动。
    不只是吻,他们解开浴袍进行到最后。
    奚微不松口,但身体已经被激活,情难自禁意味着理智退居下风,那种玄妙的涌动的感情成了生存的主宰,迫使他用非理性的头脑考虑自己短暂的旅程里要不要接纳一个同行的伴侣。
    即使他还没松口,钟慎也不放松。表白时伤心的劲头缓过来之后,钟慎好像瘾症发作,再也不用遮掩和伪装,把他最深切的欲念都给奚微,不体面没关系,不被接纳也没关系,他忍不住,一点也忍不住,要亲到奚微也发抖,才能缓解自己心口的酸胀。
    模样有点熟悉,他以前某些时刻也这样。只是那时奚微一无所知,把他情病发作的失控当成一场敬业的表演,结束后表扬两句,给点甜头,钟慎也乖乖接受,用平静的表情遮住满是伤痕的心,直到下次见面。
    奚微沉浸在身体的痛快里,眼前不自觉地回放过去种种,一点点拾起曾经不被在意的蛛丝马迹,逐渐有了一直被爱的实感。
    但七年太长,回忆太多,一个个片段朝他砸过来,越发叫人不能平静,甚至有点……胆战心惊。
    奚微费力地喘口气,混乱的思绪被钟慎不停歇的动作扰得越发混乱,喜欢到失控的时候是没办法冷静谈爱的,钟慎不说为自己争取机会的话,比如我以后会怎样对你好、我一辈子不变心、我会为你做什么之类的台词,他好像把这全忘了,只会用动作、用吻,还有眼神来倾倒爱意。
    即便如此不聪明,奚微也很难从他密密麻麻的爱里挣脱。从沙发到卧室,后来终于结束,奚微侧身躺着,钟慎从背后搂着他的腰,静静地温存片刻,终于等到他的回答。
    “我考虑几天。”奚微说。
    “好。”本来也没有说“不好”的余地,求爱的那个人只能被动,但从过去到现在,从无望到有望,奚微好像没有那么遥远了。
    钟慎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发病的错觉,但理智上也理解,先不说喜不喜欢他,奚微现在正被家里逼婚,时机上也不适合跟某人确定关系。
    钟慎果真是发病了,突然把脸贴到奚微的后颈上,痴痴地叫了声:“奚微……”
    “嗯?”
    “我好想跟你私奔。”
    “……”
    **
    钟慎是真的一点也不掩饰了,第二天是3月16号,他有工作。按照原计划,司机把车开到楼下,唐瑜上门来接,带他去赶通告。按理说应该稍微避一下,但钟慎毫无意识,不知情的经纪人一进门就看见,他在卧室的门口亲奚微。
    早上八点,因为昨晚没睡好,奚微有些昏昏欲睡,随便披了件衣服往洗手间走,钟慎突然压上来时他的眼睛还微微闭着,后背倚上门框,被亲了半分钟才清醒,皱起眉:“你干什么?”
    “不可以吗?”钟慎低眉顺目,转移话题,“我做好早餐了,都是你喜欢的,先吃点吧。”
    “……”
    奚微定定地看他几秒,视线一偏,这才发现外面还站着个唐瑜,眼睛瞪得比铜铃大,明显被他突然出现在钟慎家这件事震惊了,僵硬地打了声招呼:“奚、奚总早上好。”
    “早上好。”既然有别人,奚微没说什么,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走进卫生间,关了门。
    他的身影一消失,唐瑜踮着脚溜到钟慎面前,压低声音:“什么情况?你俩不是好朋友吗?怎么突然又……好上了?”
    说完一扫钟慎,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气场和上次见面不一样,说不上哪里变了,反正很不一样。
    钟慎却说:“这是我的私事。你先去车里等我吧,陪他吃完早餐我就下去。”
    唐瑜:“……”
    这句话没什么不对,但好像哪个字都不对。
    唐瑜没想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回车里去等。
    钟慎也在等,奚微在洗漱,他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盯着卫生间的玻璃门看。
    门里人影朦胧,只可见一道轮廓,但他眼前自动勾勒出奚微的发丝,脸颊,鼻梁,优美的下颌线,和睡衣下的身躯。
    他听见水声,奚微在洗脸。他不是第一次见,但今天的感觉最新鲜,即使他仍然没得到,但奚微仿佛走下了高高的神坛,终于来到现实世界。
    过了会儿,玻璃门开了。奚微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在他无声的注目下回卧室取了趟手机,然后来到餐桌前。
    钟慎的目光还不收敛,直到奚微把第一口食物咬进嘴里,才发现钟慎不吃东西,只顾盯着自己看。
    “你看什么?”奚微故作严肃,“在我考虑好之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会上床的普通朋友。
    但可以理解,已经睡过七年,多睡一次有什么关系?
    “好,我什么也没想。”钟慎很听他的话,“今天我去录一个访谈综艺,下午回来。”考虑到他刚复工,唐瑜安排的工作比较少,而且轻松,“你今天要做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奚微道:“不用,你忙自己的就好。”
    钟慎看他一眼,欲言又止,低头吃饭。一种隐晦的情绪从他那边越过餐桌流动到奚微面前,和食物的香味混在一起被明确感知,一时寂静,谁也没说话。
    其实他们还有很多东西没聊,但昨晚已经够激烈、够混乱,无法把过去七年的所有在一夕间讲完。奚微觉得应该缓缓,他不习惯自己不理智的状态,必须恢复到大脑清明,才能做进一步的决定。
    一起慢慢地吃完早餐,钟慎该去工作了。
    从衣柜里挑了套衣服,待会儿上镜前会有专门的化妆师帮他做造型。钟慎不化妆就够好看了,但明星总要追求更完美。
    他穿戴完毕,走到玄关,却不知为何迟迟没出门。奚微在接方秘书的电话,抬头一瞥,用眼神抛了个问号。
    钟慎忽然说:“奚微,你能过来一下吗?”
    “怎么了?”奚微一面走近一面把电话挂了,手机还没放下,钟慎突然勾住他的腰亲了过来。
    “……”
    今早的第二个吻,比上一个更用力更缠绵。钟慎顺势把他推到墙上,身躯整个压上来,低沉而拖一点尾音的呼吸声比接吻本身更煽情,钟慎活像一个犯病的瘾君子,要拼命从他的唇齿间吸取养分。
    而那夹着一点微妙的喘的呼吸声是故意给他听的,生怕他不动情。
    “……”
    奚微有点受不了,推了一把。钟慎却越吻越投入,牢牢压着他不松手。奚微被亲得鬓边冒汗,空气越潮喉咙越干,终于忍不住皱起眉,警告般一把掐住了钟慎的脖子。
    他的手白皙修长,扼住咽喉往外一推,应该是疼的。钟慎浑身一僵,却不退反进,黏糊糊地挂在他肩上,下颌绷紧,做出个献上脖颈任他宰割的模样,还想继续亲。
    “……”奚微的手顿时收也不是,紧也不是,沉着脸道,“你有特殊癖好?”
    “……没有。”
    “你最好没有。”
    奚微盯着他:“钟慎,我再明确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普通朋友。在我不允许的时候你不可以亲我,更不能做别的,明白?”
    第29章 凡胎
    钟慎的回答是“明白”,但他的表情不像很明白的样子,不过时间紧急,唐瑜连发几条消息催促,他只能从奚微身上离开,恋恋不舍地去工作。
    临走前回头看了好几眼,好像要把奚微印进瞳孔似的,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终于彻彻底底地出门了。
    钟慎一走,家里只剩奚微一个人。还不算熟悉的房子顿显空旷,窗台上连一盆花也没有,实在单调。
    但奚微现在没心情研究房间的布置,他刚挂断方储的电话,又有新的微信电话打进来——公司里一名下属找他。
    下属自然不会无礼地过问他的家事,但他一甩手离开华运,之前做到一半的项目怎么处理,是暂停还是换人接手,得跟他通气。更何况以华运集团的体量,奚微亲自经手的都不是小项目,他不出面,换个普通高管未必能谈成。如果叫他爸爸或者爷爷亲自去谈,那又有点过于兴师动众了,也不是下属能安排得了的。
    总之,他们家自己人神仙打架,底下的人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通电话聊了二十多分钟,对方仔细斟酌措辞,生怕触到他霉头,先是讲了讲目前的进度,哪些任务安排给哪些人做,又委婉地提醒他,原计划后天约了官方某部门的负责人见面谈合作,问他按计划行事,还是先找个理由推迟。
    这问题无异于问奚微后天会不会回公司。
    奚微站在窗前,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烦闷地打开窗,最终答复:“我晚点再给你回话。”
    “……”
    答了等于没答,他的态度像一把刀悬在对方头顶,他自己的头顶同样也悬着一把刀。成年人不像小孩,离家出走那么简单,拍拍屁股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奚微的工作暂停对华运有损失,推迟也有损失,而且损失的不只是一点点钱。
    抛开亲情和责任,只谈工作本身,这是他做了十年的事业,要放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道理他爷爷也明白,更加笃定他会回家,像以前一样顾全大局,听话地把婚结了。
    奚微发现,他走到了一个转折点。尽管这个转折本没有必要转折,但它好像不转一下就不配叫命运,非得逼他蜕掉一层皮,才肯给他颁发未来的通行证。
    电话早已挂断,奚微烦躁地把玩手机,一直在窗前吹风。
    他突然想到,昨天跟奚运成吵架时,他说我想干什么都能干成,钟慎也说相信他能做成想做的任何事,那么问题是,他想做什么?
    他最擅长的自然是管理,管理是一门深奥的学问,用奚运成的话说,好比当皇帝,绝不是无脑地行使权力那么简单。
    他从小接受继承人教育,把这门学问学得精通,自己也喜欢——他天生就爱把一切掌握在手里、任意排布的感觉,多年来虽然辛苦却也享受,但如果说这就是人生理想,未免有些空洞。
    那么,理想是什么?奚微活到二十九才迟钝地想到这个其他人天天挂在嘴边的东西。
    有一种可能,当某人有一个想追求却难得到、不得不为之终生奋斗的东西,它才能被称作理想。奚微的理想夭折在这一步:他没有“难得到”。所以理想的名字变成了“计划”,按部就班就能完成。
    以至于,外部世界之于他,总是不那么深刻,他像一个来人间随便逛逛的游客,融不到苦苦挣扎的众生里去,因此唯一值得他维护的便只剩下自我了。
    这样有错吗?奚微想了想,没错。但坏就坏在他也是肉体凡胎,斩不断的血脉不允许他当一个绝对自由的人,他和家庭之间的矛盾也没严重到需要剔骨还父母,它正正好好,卡在一个让他不愿意向左妥协、也不至于向右断绝的中间态,比极端的左和右都折磨。
    烦什么就来什么,奚微安静不过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他爸打来的。振动持续十几秒,奚微按了挂断,继续在窗前吹风。
    直到中午,他没什么胃口吃饭,但有人很惦记他吃不吃。
    一点左右,钟慎突然发消息说:“我帮你点了外卖。”又问,“你在做什么?”
    奚微刚回沙发前坐下,随手回复:“思考人生。”
    发完他发现,钟慎的微信换了一个新头像,点开大图,是一只垂在书籍前的手,如果没看错,是他的。
    什么时候拍的?不像昨天。
    跟自己的手聊天气氛太怪,奚微忍不住道:“把头像换了。”
    钟慎道:“我没用你的正面照片,手也不行吗?”
    奚微打字也能散发冷气,言简意赅:“不行。”
    “……”
    钟慎有一会儿没回,改头像去了。奚微再次点开大图,发现他换成了小黑和小白两只脑袋挤在一起的大头照,很可爱。
    顶着可爱的狗狗头像,钟慎的语气似乎也软了几分:“奚微,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从来没拍过合照。”可怜巴巴的。
    奚微:“合照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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