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里对流病所领导干部调整的意见迟迟不下达。流病所忽地又发生了一件事。
说起来流病所也就是个五十余人的小单位。不过麻雀虽小,肝胆齐全。人没上一百,居然也是形形色色。这样,所里就有一个阮宣。姓阮的宣传员。所里有一项工作:创作预防各种流行病的宣传画。自然没有科班出身的画家愿来。汪所长四处寻觅,调来了阮宣,是个怀才不遇的江湖画家。据称在日本、香港和瑞士都办过画展,和所有天才一样,都是墙内开花墙外香。
阮宣四十岁左右,小个头,髦发披肩,爱穿黑色风衣,离了婚,带一个八岁女儿葎子住在所里。所的顶楼一端打通了两间办公室为一套,阮宣在里面作画和睡觉。
院宣有两点极为所里人反感。一是不按八小时工作制工作,经常大自天睡觉或逛大街,狂妄地说他在等待创作灵感,灵感来了才能画画。二是经常有自称是学生的年轻姑娘来找他。这些背画夹的放肆大笑的姑娘在所里唯一的楼梯上大摇大摆,完全是喧宾夺主。
群众一再强烈要求所领导对阮宣采取点措施,但阮宣的宣传画一直都画得很好。李书记本来是理解阮宣的,艺术家气质嘛。不过他决不能允许阮宣犯生活作风错误。汪所长一点看不惯阮宣,又不便得罪朋友,阮宣是汪的某好友拜托照顾的。当然他再三声明如果谁要调走阮宣,他举双手赞成。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了。
趁着所里这一段混乱,阮宣就留某女士过了几次夜。他以为他的同事眼睛都望着杨胖子和黄中燕,其实他的隐私早被人发现了,汇报给了汪所长。汪所长下令暂时不要惊动阮宣,阮宣和某女士就一日热于一日了。所里有人认识某女士是区文化馆讲解员,有夫之妇。阮宣和某女士居然像在真空中生活,安全感十足。
一个周六下午,当某女士来到阮宣室内之后,汪所长突然紧急将张。刘两干事带着,一车开到医院向李书记汇报来了。病房中开了碰头会,最后决定今晚捉奸。刘干事不同意这种做法,被三票否决了。李、汪、张在其漫长的革命工作生涯里,都有过处理同类问题的经验:不捉奸当事人决不会认错。刘干事说:“捉了当事人也不见得认错。况且捉不住怎么办?”
张干事反驳:“我们捉的是事实,他不认错群众认。捉不住就算领导晚上去看看他,给他敲个警钟。”
刘干事说:“我不想参加这次行动。”
李书记不客气地说:“我同意你离开。”李书记认为这是刘干事再一次表示不支持他。为了平和社会舆论,李书记是非常想做出一两件治理所里的政绩的。
在刘干事离开后,其余三人回到了所里,在党办等待夜晚降临。他们反复商议细节,气氛很像一个团结战斗的领导班子。
晚饭后,阮宣的女儿葎子出来玩耍。张干事在三楼截住了葎子。葎子被哄到党办,汪所长就说给葎子用纸扎一列火车,葎子同意了。
李书记就和葎子唠嗑起来。关键的对话是这么一段:
“哟,葎子戴上红领巾了!真不错!”
“李伯伯,我们班还有二分之一同学没入队呢?
“那葎子太棒了。红领巾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懂,是红旗的一角。”
“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是烈士鲜血染红的。”
“对!好孩子。那李伯伯问你问题可不许撒谎哟。”
“当然。”
李书记就问了某女士在阮宣居室内的情形,葎子尽其所知,一一回答。而平时葎子回答所有人的诱供都是一句话:“她们学画画。”
汪所长在天黑不久去上了一趟厕所。回到党办正义愤填膺准备出发捉奸时,党办电话铃响了。是张干事眼疾手快抢起了话筒,生怕五楼能听见三楼铃声。张干事只“喂”了一声便脸色骤变,汪所长的老伴被车撞了,汪所长顿时遭了个晴空霹雳,目瞪口呆手脚发抖。汪所长在巨大不幸面前表示要坚持完成所里工作,李书记劝走了他。张干事甚至含讥带讽地说:“问题解决得好会有您的功劳的。”
按计划等到一般人就寝时间,李书记张干事叫上门卫老头子,用公家的钥匙突然开门闯进了阮宣室内。某女士裸体躺在床上,而阮宣穿着衣服在画架前画画。捉奸失败。
张干事很快就说话了:“领导想看看你。”
“为什么不敲门?”阮宣冷静而凶狠地说:“滚出去!”
事情并没到此为止。当晚阮宣从葎子口中得知了李书记的诱供,便狂怒、大骂、喝酒,次日清早跑到医院,将李书记从热被窝中揪出一顿痛打。医护人员的劝解,人山人海的围观使阮宣兽性迸发,他在李书记夺门而逃时夹住了李的两个手指,并一点点用劲,以李书记手指骨折而告终。
阮宣以故意伤害罪被公安局拘留。某女士为救阮宣,在晚报发表文章一个女模特儿的质问,真名实姓质问李海山书记许多早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就讨论过的绘画艺术与道德问题。呼吁社会声援画家及其模特儿,谴责粗暴践踏艺术的封建传统偏见。社会果然一呼百应,读者纷纷投书报社乃至卫生局卫生处,表示对李书记这种领导的谴责。
流病所又一次以丑闻轰动社会。卫生处再也不能坐着不动了。
白云苍狗谣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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