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给了尚巧巧当头一棒，砸得她太阳穴抽痛，身子摇摇欲坠，两滴泪水滑落。
    谈浔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尚巧巧木讷地摇着头，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声音也开始沙哑，“再去找找，我们一起去找专门治疗白血病的医生，让他把你治好，谈浔…你别怕，我们还可以找…找周妄，他不是很有钱吗，我们去找他帮帮忙就可以了。”
    谈浔摇摇头，“周妄知道这件事，他说会去帮我找骨髓，但十年都没有成功找到的东西，一两个月，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尚巧巧无助又恐慌地看着谈浔，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稀碎的哭声在雨夜里不那么明显，却暗藏着无尽的悲伤。
    原来，她喜欢谈浔七八年了。
    却七八年都不曾察觉谈浔这么苦。
    “我不打算化疗，太遭罪。”谈浔淡淡地说：“我们今年，不能一起跨年了。”
    尚巧巧越哭越凶，扑上去抱住谈浔，闭着眼睛求他：“我不要，我不要你死，谈浔，你不可以这样，求求你了，不要死…”
    谈浔回抱住她，轻叹一声，“喜欢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巧巧。”
    “阿浔…”尚巧巧哭到近乎崩溃，说话断断续续地，“阿浔，你不可以死，我不要…你还没有跟我们去大理旅游，丽江的风景也还没有去看过，天安门，你以前说想去天安门的，呜呜呜……谈浔。”
    她哭得喘不上气，说不好话了。
    谈浔的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可生命的消逝带来的痛苦，并非安抚就能缓解，只会让人越来越难受。
    客厅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许京窈不知何时打开了房门，愣愣地站在门口，眼眶里绝望的泪珠，决堤般滚落。
    -
    双十一来临，各大商场的外墙上都换上了梵洛蒂克的情侣钻戒的广告图，品牌全球的员工都发来邮件，为许京窈庆祝。
    许京窈下班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魂不守舍地走在路边，看到公交车上也是她设计的作品。
    她原本该高兴得跳起来，可是此刻心里却没有半点兴奋的波澜，反而觉得很彷徨空荡，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一点点流失。
    任何荣誉与成就，在生命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她可以什么都舍弃，只要谈浔能活着。
    谈浔如他所说，没有住院化疗，打算自由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日。
    之前他一直不敢告诉许京窈和尚巧巧，现在她们俩都知道了，周妄也知道，他心里反而轻松很多，不用费心去想如何开口的事情了。
    那一个月过得很快，许京窈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每天都打不起精神，食欲降低，人看上去又瘦了些。
    周妄最近也很忙，除了满世界帮谈浔找骨髓之外，自己集团内部的事情也要去处理，还好有寇豫顶着，不然他也吃不消。
    而尚巧巧，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了，粉丝说是进组了，只有许京窈知道，她是住进了谈浔家里，说要照顾他，要陪他走完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
    周妄是十二月下旬从新加坡回来的。
    他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跟谈浔匹配的骨髓捐献者已经在新加坡找到了，便立刻安排了谈浔住院，准备移植手术。
    这阵子几个人的重心都在谈浔身上，许京窈没心情，也没时间跟周妄亲热，可是看到周妄满身疲惫，胡茬冒尖地回到家里时，她还是鼻尖一酸，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着。
    许京窈刚洗过澡，穿着秋季睡衣，走过去抱住周妄，仰脸看着他，“哥哥，你辛苦了。”
    “不辛苦，”周妄最近跑了四个国家，很奔波，下颚线更锋利了些，“窈妹，你瘦了。”
    许京窈能感觉到周妄也瘦了，很心疼他，“你也瘦了，在国外是不是没吃好饭？”
    周妄说：“新加坡还好，英国和新西兰的食物真的不适合我。”
    许京窈问：“你还去新西兰了？”
    两个人这段时间一直异国，没怎么联系，找骨髓不是个容易事儿，时间又紧急，周妄全心思都花在上面了，没时间跟许京窈报备自己在做什么。
    “嗯。”周妄牵着许京窈，往客厅里走，“刚好有个合作方在新西兰开发了地皮，让我过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骨髓。”
    他在沙发上坐下，许京窈顺势往他腿上坐，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蹭了蹭他鼻尖，“谢谢你这么帮谈浔。”
    周妄也蹭着许京窈，“他是你的好朋友，遇到生命攸关的大事儿，我自然要尽全力帮。”
    许京窈心里暖暖的，对周妄的爱意越来越浓，“你真的很好，我爱你。”
    周妄坚定地说：“我也是。”
    许京窈捧着周妄的脸，浅浅地笑，“等谈浔做完手术，我让他给你做一个月的饭，他做饭可好吃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周妄说：“好。”
    两个人分别多日，终于相聚了，气氛这一刻无比温馨，只是大事还未落定，手术的结果尚不可猜测，他们都没心思做什么亲昵事儿，在客厅里聊了会儿天，就洗漱睡觉了。
    夜里，许京窈抱着周妄，一条腿跨在他腰上搭着，感受着他的温度和香味，这才终于觉得踏实下来，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
    谈浔的手术日期安排在平安夜那天，他提前三天入院，做好了动手术的准备。
    平安夜当天。
    许京窈，尚巧巧，周妄三个人都早早就去了医院，在病房里陪着谈浔。
    匹配的骨髓已经找到，总归是看见希望了，尚巧巧不再萎靡不振，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她拿着一个苹果咬着，还不忘调侃许京窈，“许京窈同学虽然自身条件一般，但是找的男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许京窈站在病床旁边插花，斜眼看她：“我一般？尚巧巧同学，你再穷也要买个镜子呀，照照镜子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一般了。”
    周妄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戏。谈浔坐躺在病床上，抱着手臂看戏。
    尚巧巧嘚瑟地说：“鄙人不才，刚入围年度最佳女演员，不知道一般是什么。”
    许京窈切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插花，“我要是也去演电影，这个奖就轮不到你了。”
    “说实话，”尚巧巧毫不客气地怼着：“你要是进了娱乐圈，摸爬滚打数十年，可能也只能拿个最佳女龙套，真的。”
    许京窈也不示弱，“目光短浅了小尚，我是有背景的。”
    她悄悄指了指周妄，“我家周先森可是有很多钱钱的哦，他会助我一步登天的。”
    周妄低笑，对许京窈点头。
    “切。”尚巧巧一个苹果快吃完了，费劲儿地想着怎么去怼许京窈。
    其实，她心里很紧张，也知道许京窈很紧张，两个人都默契地在谈浔面前装出轻松愉快的样子，好让他不害怕。
    手术安排在下午两点，谈浔跟捐献骨髓的男人一起被推往手术室。
    尚巧巧站在病床旁边，笑得很温柔，“谈律，睡一觉起来，你就是一个健康的人了。”
    “嗯。”谈浔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性子，此刻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不代表他心里不害怕。
    许京窈也站在旁边，笑着说：“谈律，我跟周妄说你做饭很好吃，等你休息好了，要给他做一个月的饭哦。”
    “好，”谈浔看着周妄：“你喜欢吃什么？”
    周妄说：“澳龙和帝王蟹。”
    谈浔：“……没做过。”
    周妄：“白松露和鱼子酱？”
    谈浔：“……没碰过。”
    周妄脸色一沉，故意问许京窈：“窈妹，你不是说他很会做饭么？”
    许京窈：“……我说的是家常菜，哪知道你要求这么高，就不能简单吃点鹅肝和鱼翅？”
    谈浔：“……”
    这些他都没见过，没碰过。
    几个人都知道周妄是在故意逗谈浔玩，也就配合着一起逗。
    一旁的尚巧巧说：“没事，谈律可以学，他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会做了。”
    手术的时间就要到了，在谈浔被推进去之前，周妄终于正经起来，“土豆牛腩会不？”
    谈浔说：“会。”
    周妄浅淡一笑，“那就这个。”
    片刻。
    手术中的灯亮起，许京窈跟尚巧巧再装不出轻松的样子，担忧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周妄站在许京窈身旁，摸摸她的头，“别怕，今天是平安夜，谈浔一定会好的。”
    第52章 情人节
    焦灼而漫长的五个小时过去, 手术灯终于熄灭，这场对三个人心理上的凌迟和折磨也终于结束了。
    许京窈跟尚巧巧一起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情绪已经煎熬到近乎麻木, 看见穿着绿色手术服的男医生走出来，她们这才回神。
    一同走上前去，许京窈的双腿在发软, 急忙问道：“医生，请问手术结果怎么样？”
    周妄一直侧倚在墙上, 低着头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这时陡然站直了身子, 目光望向男医生，脸色绷得很紧。
    答案即将揭晓，尚巧巧紧张到屏住呼吸, 那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骨髓移植不成功, 谈浔离世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和期待的呢？
    很快, 男医生取下口罩, 面带微笑地点点头，“恭喜你们, 手术很成功。”
    话音落下，时间静止了三秒。
    三个人迟钝地接受着这个好消息，反应过来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那份恐惧也骤然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太好了, ”许京窈激动地抱住尚巧巧，“巧巧！谈浔的手术成功了！”
    尚巧巧却没有笑，静静地闭上眼睛，虚脱般地抱住许京窈，拍了拍她的后背，“真好。”
    医生说：“麻醉苏醒之后，会将病人送到病房，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明显的不良反应，谈浔先生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许京窈跟尚巧巧默契地对着医生鞠躬，一句又一句地说着谢谢。
    周妄淡淡地把目光放在她们身上，沉默着没有说话。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绪，有酸涩，有畅然，也有不可忽视的成就感。
    谈浔因他而活了下来。
    是他让一条生命得以延续下去，得以在这世间留下更久远的痕迹。
    也得以让许京窈往后继续明媚灿烂，不会因为谈浔的离世而陷入痛苦之中。
    医生转身进去后，许京窈贴在手术室外的门板上，踮起脚，透过门上的透明小窗口往里瞄着，却什么也看不见，“麻醉要多久才能失效？谈浔什么时候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