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暗色衣袍,其上银线交织,满头的青丝在大阵中浮动,眉宇疏朗,双眼半合。
他眼皮颤了颤,似乎要睁开。
姜临握紧了“无渡”,对上他眼神的刹那,忽然怔住了。
不为别的,那双眼睁开,蕴藏的神情太过悲悯,甚至透出了一种圣洁的神性,周围法阵灵气的掩映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浅茶色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姜……临。”他薄唇微动,一旦吐出这两个字,瞳孔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悲哀的泪水滚落出来:“记得,活下来……不要……下我……”
“你是谁?”姜临盯着他,还是有些戒备,直觉却控制他不要出剑,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眼前人。
那人脸上切换过多种情绪,就像是两个灵魂在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破碎的低吟从唇缝中挤出来:“我是——”
那人戛然而止,像是骤然回过神来,悲哀的神情消失了,一丝困惑爬上了他的脸:“你问什么?我最近老是忘记东西,奇奇怪怪的,嘶,头还有些疼。”
他盯着身边的日冕发呆,想要走出来,空间界却像是故意束缚住他,让他寸步不离阵中的区域。
他立即终止了动作,此时神色终于不再迷茫割裂,而是彻底变成了温和的状态:“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
“那个人他布下这些法阵,在消失前,让我记住了你的脸。他告诉过我……找到姜临。”
姜临暗暗感受了一下对方的气息,以为也是夺舍一类的咒法作祟,然而那人神魂稳固,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可为什么他看上去忘了很多事情,又这么怪异?
“找到姜临……做什么来着?”那人低头在身上翻找起来,寻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一点提示的话,姜临却看见他的掌心似乎在滴着血。
“你的手?”姜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尾音发颤,甚至在刚刚,那人神情彻底恢复正常,明明不那么吓人了,他却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心口窒息空落的感觉几乎要吞噬了他。
那人被他一提示,抬起手看了一眼,眉开眼笑起来:“找到了!”
张开的掌心写了两个字:
“清心”
却不是用什么笔墨书写的,而像是用灵力划开的。莹白如玉的皮肤被割开血口,又因为本身肉体恢复得太快,只留下了疤痕和血迹,想必他生怕自己忘了,临行前不知道反复割了多少次。
“他让我教你‘清心咒’。”
那人抬起手,指尖的灵力逸散出来,像是不怎么熟悉灵力走向,尝试了几次才成功画出一笔:“好几百年不用退步这么多……真是老了……”
他抬起眼:“来不及了,时间快到了,我只能教一次。”
清正的灵力一笔一划勾勒出古朴的字符,精巧且大胆的排列组合让姜临陷入了沉思。
“清心咒”不是早就被裁院列为禁用咒法了么?何况它早在姬子诺死后已经失传……是谁时间界的修为在风澈之上,让眼前的人来教自己?教自己这人又是谁?
他怀着满腹的疑问,看着“清心咒”的笔画已经到了尽头,那人脚下法阵亮起,姜临急急地问了句:“告诉你来找我的人是谁?”
那人回眸,怔了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他说这是违逆天道的,你不能告诉——”
他没等说完,日冕开始极速运转,刻痕正行,法则流转,紧接着消失在了原地。
地表空无一物,风又开始呼啸,吹动姜临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山的云雾带着些许寒意,厚重的云层只透出了几缕霞光。
和刚刚他来到山顶时的景色一样,时间都没有向前。
就仿佛和那人的相遇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违逆天道?不能告诉谁?
姜临心底没来由的不安,练剑时也有些压不下来,直到天光大亮,他收剑在背,焦躁感也跟着越来越强烈了。
他现在非常想要看见风澈,很想很想。
他此时也顾不得姜疏怀的面子,还有姜家一堆可有可无的事务,从山头一跃而下,一道银白的剑光贯穿天际,向着风家的方向呼啸而去。
姜疏怀刚从家主殿出来,神识扫过天际那道异常迅捷的剑光,带着笑意的脸垮下来,踩上灵剑追了上去。
姜临已经大乘期,比他高了一个境界,他追了半天没追上,气得在后面大骂起来:“哪有出嫁前自己跑去夫家的!给我滚回来!!!”
姜临明显听到了这话,“无渡”跑得更快了些。
姜疏怀低下头,看见地面人头攒动,都是来凑热闹的,扬起头正叽叽喳喳地讨论。
姜疏怀心一梗,咳嗽一声:“都散了散了,小情侣分开几天就按捺不住,管不了,管不了……”
*
风澈估算着姜临练剑练得差不多了,打算传个音听听美人休息时的喘息声,谁知姜临那边呼啸的风声太大,连姜临本人说的什么风澈也没听清。
“姜临你御剑呢?”
“嗯。”姜临应了一声,急急地补了一句:“我来找你。”
“啊???”风澈跑出洞府,确定此时日头正盛,不是他们约定的晚上,敏锐地感觉到姜临此时情绪的不对:“你怎么了?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姜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刚刚那件事太过复杂,他还没理清关键信息,而且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他告诉风澈这件事,真的会带来天罚……他绝对不能拿风澈的性命去试错。
他唇瓣动了动:“我……想你了。”
风澈弯了弯唇角,心情大好:“哦,想我就不管不顾地来找我了,为夫这就去接你?”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那一边,姜临攥着传音符,整个指尖都白了:“好啊。”
风澈乐颠颠地去找风澜借飞舟,风澜这边正忙着处理大婚事宜,看见他过来就开始捂耳朵。
无他,上次风澈来了之后,不是说这个不好看,就是说这个显现不出风家的气势,更可恨的是风澜让他自己选,风澈还咧着嘴说“哪有新郎官既要忙着结婚还要选这些东西的?”
风澈凑上去扒拉风澜挡耳朵的手:“哎哎哎,不是来唠叨你的,我就是借个飞舟,给我批一下。”
风澜嘟囔了一句:“你想借去找下面管风家库存的弟子啊,找我干嘛?”他顿了一下:“等等,你要飞舟干嘛?”
风澈挠挠头:“就是,我要出去玩一天。”
风澜:“哪有新郎官大婚前出去玩的?”
风澈指着自己:“我。”
风澜斜眼看他:“我看你就是要去找姜临!”
风澈一看他猜出来了,索性摆烂了:“同不同意吧,不行我用空间界赶路,直接榨干灵力。”
风澜:“你……也不怕不吉利?”
风澈努努嘴:“事在人为,我算了一下,没什么不好的影响。”
风澜一摆手:“管不了你,快点走,家主那边我替你瞒着。”
风澈拍拍他:“好兄弟,走了!”
风澈领了个飞舟揣到怀里,易容翻出风家内城,就开始把飞舟召出来朝着姜家奔去,过了半个时辰,就看见了那道银白色的剑光出现在了天际。
“姜临!”风澈站在飞舟上朝着姜临招手,那道剑光更快了,划出的轨迹如同彗星拖尾,直直地朝风澈这边坠来。
下一瞬间,风澈身上一重。
姜临从剑上一步跨下来,环抱住风澈,他的衣袍里带着冷冽的风和淡淡的水汽,“无渡”在身后悬浮,而他似乎来得太急,将头埋在风澈颈间,低低地喘/息。
风澈忽然意识到,传音那会儿想听的美人喘/息似乎已经听到了。
“还好可以抱着你……”
他低声喃喃了几句,风澈摸摸他的脑袋,姜临就开始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趴。
风澈由着他,姜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乱拱的动作,也不嫌弯腰低头的姿势别扭,一直将额头抵在风澈一侧的锁骨上。
风澈偏头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和后颈,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你到底怎么了?”
姜临顿了顿,闷闷的声音从胸膛处传来:“风澈……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他明明知道来日方长,但早上的事情反复在他脑海里盘旋,偏偏他没法吐露真言,甚至想到倘若风澈寿数走到尽头,自己还不能随之而去……他一时心乱如麻,借着撒娇填补不安。
“原来是在想这个,”风澈立刻懂了姜临的言外之意,拽住他的手:“大婚之前,看来你比我还要紧张。”
脚下的飞舟随着风澈的控制,掉转方向,在厚重的云层中穿行而过,滚烫的圆日仿佛近在咫尺,而飞舟还在继续一路向西。
高空的风在呼啸,风澈乘着风,笑得恣意:“不过不要紧张,我带你看个东西!”
太阳东升西落,随着时间的推移,下方的流云不知换了多少朵,可那轮圆日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要追上他们的飞舟了。
风澈指着下方:“姜临,看!这像你早上看见的朝霞么?”
姜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下一瞬间,圆日的光芒笼罩上来,明明在姜家已经到了正午,可这里雪白的云层竟然奇迹般地映出炫目的玫瑰金,就像是今晨起来霞光漫天的一幕。
只不过姜临那时在地面的山头,此时他在云层的顶端。
像是生怕这一幕会消失,原本慢悠悠前行的飞舟忽然加快了速度,与圆日的速度开始并驾齐驱。
时间界的灵气底蕴足够风澈保持这种速度疯上几个时辰,他索性放开了灌输灵力驱动飞舟。
那缕霞光一直没散,始终落在姜临的眼底,就仿佛他一直在拥有着朝霞。
高处的风太急,光太明媚,飞舟的速度太快,风澈计算时间的消耗也太大,胸膛之中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但快意也在其中激荡:
“你就像那轮太阳,而我是那抹霞光。旁人眼中看来,无论霞光在不在,太阳都会在那里,但在太阳的视角,自己始终与它并肩而立。它转到哪里,霞光就在哪里,只不过前面的地带并非人族统治,你我看不见他们未来的路了。”
“我知道在你看来,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隔绝我们的,只有生死轮回。对你亘古绵长的岁月来说,或许我的出现不过是生命中的昙花一现,可是倘若这缕霞光足够努力,太阳也足够珍惜它的存在——你还觉得霞光易散么?”
“我会拼尽全力活得久一点,如果可以,我希望陪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一直在你身边。”
他其实比谁都通透,风家人修为卡到空间界,自古以来寿数不超过三千载,而他如今突破了时间界,虽然不知具体会什么时候走到末尾,但肯定也远远不及姜临的与天同寿。
甚至很可能,他在什么时候遭遇意外,根本无法看见时间界的尽头。
他会在未来的某天进入轮回,可是他不介意像那抹霞光一样,让自己与太阳并行得久一点,只珍惜当下,拼尽全力去爱一生。
太阳已经西垂,霞光落在他的眼底,浅茶色的瞳孔被点亮,如同碎金点缀了琉璃,仿佛快要融入这片火烧一般的云里:“哪怕到最后,肉体消亡神魂进入轮回,可我们共同拥有的记忆始终不会被磨灭。”
他的表情庄重且严肃:“我的爱与你同在,我的灵魂就会永生。”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天地间玄妙的波动震动了一下,姜临知道,那是一句天地誓言。
自古以来,天地誓言非逼到绝路不会轻易许诺,风家因为受制于天道,开口更是难上加难。
爱本来就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没有边界的情感,天道更难有标准,或许一点厌倦疲惫,就会被判定为背叛。
姜临从未听说过有人为此立誓。
可风澈在人族边界,在世界的尽头,对他许下了这个承诺。
姜临紧紧地搂住他,原本悬停在高空的飞舟开始由他掌控,折返归去之时可以看见夜色渐深。
今晚圆月不在,他们索性载了满船的星辉。
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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