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巡演结束，云天没有像之前一样溜到学校里陪她，反而是馨玥主动说要回家去，结果也没见得着他多少面。
    云天回家时间奇晚，最早的一次也是压着十一点到的，她白天里累得不行，早睡得不晓得东南西北了。云天洗漱完睡倒在她身侧，像是不清楚自己大块头，一头埋在她胸前，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
    馨玥于梦里察觉身边多了个人，哼哼唧唧往他身上靠一点，便又睡过去。
    云天靠在她娇娇软软的胸前，鼻尖萦绕着专属于她的香气，一天里令他头疼不已的排练和争斗带来的疲惫便消减了。
    《藏龙卧虎》的角色被付如镜抢走，他先前也是有预感的，同梅姐姐合作的事情不急一时，这一点上云天倒十分冷静。只是巡演时的爆发的问题却让他始料未及。
    副院长有意无意暗示他最好同这个“师兄”道个歉，云天表面上妥妥帖帖给答应了去，实际上，这几日与他排练，当面却是半个字都没给。
    于实际行动上，这回他已是同意在《龙凤呈祥》里给付如镜作配，自然没有再给他道歉的理。
    付如镜得意，明里暗里要踩他一脚，他一面是着实不屑，一面也却是有些恼火了。
    他只得叹口气，感叹这行，不过稍稍失势，拉大幕的都能给他脸色。
    “云天，你叹什么气呀？”
    他一抬头，馨玥正低头看着他，朦胧黑暗里他看到她眉眼间许多的温柔情意。
    “被我吵醒了？嗯？”男人索性揽住她往怀里靠。
    “谁让你天天学杨延辉，又有什么烦心事嘛。”馨玥打个呵欠，宽慰似的眯着眼在他下巴上啜了一口，“亲亲能好吗？”
    “嗯，好了。”云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角因为吊眉太狠，一有大表情皱纹就会十分明显了。
    “叹气不好，真有什么烦人事，都跟我说吧，不要叹气了…”小姑娘细细的手指顺着男人眼角的细纹抚摸，“你看，皱纹都出来了。”
    小姑娘指尖轻轻柔柔，却让云天顿时便软了心，嘴里却又开始错开重点：“这都是吊眉吊的，小娘子，嫌弃我老啦？”话落便挨了一记掐。
    “你又开始顾左右言他了。”
    是吧，就不该跟一个时刻逻辑清晰的政治老师打马虎眼。
    “抢角色，你老公输了，不开心。”
    倒也十分利落爽快的陈述，几个短句里信息量不小，还透着一股子委屈的意味。
    “……哦。”
    ……？
    云天惊诧于她的反应，这单字让他摸不着头脑：“啊？就没了？”
    小姑娘觑着他：“要我猜，是是付如镜吧？”
    “早几天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去京剧院给你放东西，看见他跟你们副院长两个人春风满面的，一猜就是。”
    馨玥有些不齿付如镜为人，不过就其排过十来出新编大戏的业务水平，这角色争不过人家也实属正常。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这事。”他家小娘子甚至还有点“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感觉。
    “不惊讶，”馨玥抬手在他寸头上薅几把：“我看这戏不值得，不演也好。”
    “嗯？”云天被弄得痒，扣着她的手往腰间放，“怎么讲？”
    “上次你得奖是演了个什么？”
    “《临川四梦》”
    “那里面你是不是戏特别足？”
    “是，两个小时的戏一个半小时在台上。”
    馨玥彻底没了什么睡意：“那梅玉蘅的戏是不是都是大青衣戏？其他角色都只作为补充？”
    云天沉默一会，搂着她说：“你的意思是这戏即使演了，戏份也不多，又不能评奖，还不如不演？”
    “还不如去磨师父，让他多传你几出传统戏。”馨玥补充。
    沉吟片刻，云天还是不认同：“馨玥，你可能不知道，排新戏款项支持很多……”
    馨玥笑将起来：“你掉钱眼里去啦？”
    她想想了想，换了个容易懂的说法：“你看，你师兄才四十几岁，还能演好多年，他走了新编戏的路子，京剧院就不缺人搞新编了。现在你的定位不就该是传统戏吗？你传统戏到了京剧院缺你不可的地步，自然也是让领导器重的。何必巴巴跟人抢风头呢？”
    云天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又在她怀里蹭蹭：“我懂了，可我没有跟他抢风头，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
    馨玥为难了，这个叁十几的老男人，现在满脸都写着：他可委屈了。
    男人在她胸前蹭蹭，渐渐意味就变了：“你让我再好好亲一亲……”
    可那炙热的吻从樱唇上留恋一会，便密密麻麻地落到她颈上、胸前。
    “娘子，你都不哄哄我……”男人才把她扒了个精光，撑着手看着她火热的一张小脸，脸上郁卒非常：“明明我才最委屈的……”
    这话的确是真的，但馨玥不晓得背后原委，只当他撒娇而已，便软声道：“那今晚随你，可以了吧？”
    这一声“随他”到底包含了许许多多暧昧不清的意味。可云天还是含着些不满，拖着她浮沉，一直到日光熹微。
    你都不说心疼我。
    云天今夜压着她不断索取时，心里一直盘桓着这句话。
    京剧院的演出持续了四天，馨玥去看了国庆节当天的场，第二天的《龙凤呈祥》由新得了梅花奖的付如镜主演，云天演乔玄。这两大头牌的卡司一时间还引起戏迷的热议：前阵子的抢角色还没翻过去，两人又骤然同台，于是竟有了不少专程买票来看热闹的。
    持“打起来”这种心态去看戏的最后都失望了。付如镜这个面相上透着傲气的，和云天这个骨子里透着傲气的，居然和和气气演完了几场对手戏，半点龃龉都没捅到观众面前。
    其实云天私下里还是不服得很，当晚谢幕都没出来，一早回家去拉着她好一顿磋磨。
    第叁天是联合演出的《智取威虎山》，云天只演一场“打虎上山”，后边是其他演员。
    他一早演完卸了妆，在后台百无聊赖地跟她发微信。
    “小云汐今天闹不闹”
    “浩子家伙食合不合口味”
    “我已经快十个小时没有看见你了，你想不想我”
    最后一句把正在云浩家里帮忙带小孩的馨玥给看笑了。
    小云汐才个把月大小，大部分时间都迷着红红的眼睛，哪里能多闹。
    弟妹还在坐月子，云浩原本团里也有演出任务，但他早请了长假在家里照顾母女两人。一个一米八个子的大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从产妇的饮食到小孩的尿不湿，把母女俩照顾得妥妥帖帖。
    上次云天父母从老家赶过来，本来也是因为添了孙女。
    弟弟云浩家里有一股浓浓的奶粉的甜香，馨玥初到时觉得不适，可当弟妹怀抱着小小一只的云汐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底被什么触动了。
    她忽然发觉，她跟云天之间的关系，当真是模糊得有些过分。
    弟妹原本是个活泼的性子，月里行动举止多方受到拘束，自然心情不爽，云浩便要受她不少平白无故的气。
    可馨玥看着弟妹撒脾气、云浩一面依着她的做一面又嘴上拌几句的样子，很是羡慕。
    因为这样才像一对夫妻，虽然吵吵闹闹，但是也全然信任、依赖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