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毫不掩饰好奇,纷纷看他。伙计给靳岄端来酒菜,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是游行的队伍正在行进。
灯节首日例行活动是宫灯与游行,仁正帝会短暂露面,靳岄一掐时间,估计皇帝已经回宫了,才有岑融率众人在玉丰楼饮酒作乐。众人虽对靳岄满怀好奇,但谁都没有先开口搭话,岑融一直跟靳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问他酒菜可否合口味,又问那府宅住得合不合心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岑融带回来的,靳岄也不掩饰,大方道谢。
此时终于有人开口:“靳岄,你可瘦太多了,是北戎没肉吃,还是做活儿太累了?”
席间立刻有几个人低笑。靳岄瞅那人一眼,发问之人名为盛鸿,是刑部尚书的儿子。他知道席上人应当都晓得自己曾在北戎为奴,便不发一言,只低头喝酒。
令他难堪,便是令岑融难堪。靳岄心中好奇,在梁京时就听说盛鸿言行无端,是官宦人家中少见的混家子,只不知其人是真蠢还是假蠢。
得不到靳岄回答,盛鸿脸上挂不住,讪讪一笑。
只是靳岄一杯酒还没喝完,便听见身边笑声不绝。几个人拍桌拍凳,前仰后合,盛鸿端着一杯酒,不知怎的泼到了自己脸上。
“失仪了、失仪了!”盛鸿满脸做作的惊愕,大声说,“这可怎么对得起我恭谨一生的父亲!”
他身边几位青年登时爆发出愈发疯狂的大笑。
岑融奇道:“盛鸿,这又是怎么了?”
靳岄心中冷笑。灯宴请的都是年纪相仿的子弟,但并非人人与岑融齐心。盛鸿之后又嘲弄了靳岄几次,如学马儿嘶叫,问靳岄这声音它是否熟悉,又问靳岄北戎的皮袍穿起来什么感觉,那是奴隶才会穿的衣服。
靳岄无意在此处与这种泼人计较。他喝了两杯酒就向岑融告辞。走到玉丰楼下,大掌柜追出来,往靳岄手里塞了个隐约有热气的盒子。“小将军,我记得你中意吃咱们玉丰楼的山海羹,特给你准备了一份。”
靳岄讶异:“山海羹这样的寻常菜肴,玉丰楼不是已经不做了么?”
大掌柜:“小将军想吃,玉丰楼就做,什么寻常不寻常的。”
靳岄收下致谢,把盒子交到陈霜手上才与掌柜弓腰告别。陈霜附耳问:“方才那盛鸿这样羞辱你,要不我去杀了他?”
靳岄:“……这倒不必。”
陈霜:“绝不会被人察觉,一场意外便能令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靳岄失笑:“我不是怕被人察觉。对我来说,你比盛鸿之流重要千百倍,不要沾污了双手,染这种混账的脏血。”
陈霜直起腰,有些羞涩又有些惊讶地飞快一笑。
两人才走到拐角,身后便有马儿奔来。岑融骑在马上,问靳岄为何方才不回击盛鸿。
“那是你设的灯宴。”靳岄笑道,“他驳的可是你的面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岑融在马上看他,咬牙笑道:“小混帐!你就不生气?”
靳岄:“我见你不生气,便不好意思生气了。三皇子以后再做戏,提前与我打声招呼吧,靳岄也可配合一二,戏台子热闹些,也更有趣。”
岑融敛去脸上神色,肃然道:“盛鸿不是我的人。他父亲与梁太师亲近。”
靳岄认真瞅他,半晌才轻声道:“表哥,你我都不容易。”
岑融被他这话弄得心中翻涌,抬头遥望灯火明亮的长街,忽然挥动马鞭朗声笑道:“不容易便不容易!踏平便是!”说罢与靳岄辞别:“宫中传来话,爹爹做了噩梦,醒来想见我。明日我再去找你,与你细说朝中之事。”
他率队穿过被大红杈子隔开的朱雀大道,往皇宫奔驰而去。才入宫门,仁正帝贴身的杨公公已弯腰候着了。
“爹爹怎么了?”岑融下马便问,带着几位侍从与杨公公一同往仁正帝宿下的德源宫走去。
“回三皇子,官家今日宿在瑾妃宫中,从赏灯楼回来后吃了些汤饼,说胸口憋闷,早早便睡下了。方才梦中惊醒,急着找三皇子呢。”
岑融又问:“他做了什么梦?”
杨公公面上忧虑,不着一词:“三皇子去了便知。”
岑融脚步不停,低声问:“又想五弟了?”
杨公公低下头,轻叹一声。岑融心中发沉,匆匆走入德源宫,与瑾妃见礼后直奔卧房。仁正帝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见他走近忙伸出手:“融儿,我方才梦见煅儿出事,白雀关大火熊熊,骇人得紧。”
岑融匆匆赶回,听到的却不是和自己相关之事,只得按下心中不悦,温声安慰。
清苏里中,售卖花灯的摊贩已经离去,靳将军府门前干净整齐,无一片落叶残灰。靳岄远远看了一眼,转头走上燕子溪的桥。
陈霜正在他身边低声说话。
“五皇子岑煅去了封狐城,名为督军,实际应该是去搏军功的。梁太师是他背后推手,西北军现在又由梁太师女婿把控,皇帝怎么放心让五皇子跑边境?”陈霜不解,“他就不怕岑煅率西北军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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